巨大的荷葉形舞台就設立在彼澤陂的中央, 或許是巨型舞台的襯托, 那荷葉石台周圍的湖水似也泛起了浩瀚煙波般的光芒, 位於湖岸、橋廊、各處水榭及臨水廳閣的賓客們, 都能夠或遠或近地欣賞到舞台上的舞蹈。
隨著畫鼓聲一聲重似一聲的響起, 跳柘枝舞的舞者如一隻矯健的羚羊, 跟著鼓聲的節奏, 以剛健瀟灑的舞姿旋轉到舞台中央。
“還真是出神入化,”商賈太太們極少見到這樣“奔放”的舞蹈——平日裏赴宴頂多看幾場小戲罷了,如此大型的歌舞活動還是頭一回見到, “哎喲喲,這姑娘轉得這樣快,就不頭暈嗎!我這觀舞的人都看得眼花繚亂的!”
另一位太太邊吃著玫瑰水晶糕, 邊目不轉睛地盯著舞台:“不知道的, 還真以為是個波斯姑娘在跳呢!”
聆琴榭離舞台並不算近,但勝在水榭的位置高, 太太們居高臨下地觀舞便看得更清楚些。
——但見那舞者身穿五色繡羅的翹袖舞衣, 腰係飾銀的寬腰帶, 頭戴綴有無數金鈴的胡帽, 動作明快, 舉手投足間透著不羈的風情。
太太們自然禁不住好奇心的驅使, 已經有人手疾眼快地翻開了舞目,很快便查到了《柘枝舞》的舞者:“繆探梅!這個跳舞的姑娘姓繆!可是那花梨繆家的?!”
很快便有人蹙眉:“倒是沒聽說過他們繆家有這樣出色的女兒。”
“你們可見過那繆家太太麼?”有好事者在水榭大廳打量了一圈,才悄悄問出這個問題。
便有幾位知情的太太用帕子掩著口笑, 誰都知道那位繆太太——牙齒齙得厲害, 上嘴唇都包不住。
幾位太太形成了小圈子,偷偷地議論著:“繆家的兩個女兒都像了她,繆大姑娘二十一歲才嫁了人,嫁的那戶人家,財力遠遠不及繆家。”
“這麼說,現下跳舞的是她小女兒了?”太太們偷偷打量著舞台上那個有著明麗舞姿的姑娘——綴著金鈴鐺的翹袖中藏著小小繁鼓,時而動作瀟灑地以手鏗鏘擊鼓,腳下有力地踏著鼓點,時而腰肢婀娜地翻飛下腰,連那用手托住胡帽,以防其掉下來的隨意動作都顯得格外瀟灑動人。
“沒有十年之功,難得如此舞姿。”總有人忍不住說句公道話,“生在繆家這樣的富貴鄉,還肯下得如此苦功夫的姑娘,日後持家理財相夫教子,定然也會是把好手。”
這句公道話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很多太太都默默地點頭,就連先前挑頭說刻薄話的那位太太也忍不住道:“這位跳舞的探梅姑娘我也是見過的,牙齒並不像他母親那樣突得厲害。”
“這孩子今年多大了?可過了及笄了?”有心的人已經開始打聽了。
“聽說在擷英女學才讀三學年,定然還沒有過及笄的。”有人笑問身旁的一位太太:“澹台太太的小女兒不也在擷英讀三學年麼?可了解這位繆家的姑娘。“
“學裏的事情她極少同我談的,她的性子又好靜,這類唱歌跳舞的事情更是從不參與。”澹台太太的口氣有些微酸,一麵裝作若無其事地扇著扇子,一麵暗恨自己的女兒不爭氣,每次教舞先生催她練功,都要耍滑偷懶!這下子好了,風頭全讓這個繆齙牙給占盡了!
“咱們在這裏剃頭挑子一頭熱,總還得問問孩子們的意見,現在的這些孩子都有主意得很呢。”說話的這位太太望著舞台上鸞回鳳翥的繆探梅,越看越是喜歡。
一位太太噗嗤一笑,拿扇子的手探出欄杆,指了指水榭的下層:“舞蹈還未開始時,下麵是怎樣的熱鬧喧天,如今舞一跳起來,怎的就一下子鴉雀無聲了呢!”
幾位太太聞言都忍不住笑起來,又有人指著方才說話的太太道:“偏她是個機靈的,隔著磚石都知道樓下的小公子們想些什麼!幸虧她的兒子們都早早娶了親,若不然動起心眼子來,隻怕咱們幾個加起來也不及她!”
遠遠的看過來,聆琴榭的第三層,是喋喋不休各動心思的太太們;中間一層,是一大群癡望的公子們;最下一層,則是幾位停罷敲棋的老太爺,眯著眼睛望一望舞台上翩翩起舞的小姑娘,慨歎一聲妙極。
——繆探梅感覺自己已經舞成了旋風,舞成了蛟龍,舞成了翻飛的鷹!隻有跳舞的時候,她才覺得自己是真實存在的。
“天生麗質”,一直以來是繆探梅不得不屈服的宿命。——即使如此,她也從來沒有怪過自己的母親——或許是因為同病相憐,母親在小的時候和自己一樣,也得過一個非常惡意的“雷公嘴”的綽號。
——自從記事起,父親就不喜歡母親,也同樣不喜歡自己和姐姐。父親更喜歡嬌滴滴的姨娘,更喜歡那兩個柳眼桃腮的庶妹……
皮囊不好看也還罷了,腦袋也並不是十分靈光,非常拚命的讀書,也未能取得驕人的成績,做生意也沒什麼天分,每次的學集成績都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