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西子換好了衣裳, 重新梳妝完畢, 緩步走出更衣室的時候, 溫家的午宴已經開始了。
溫太太寵溺女兒, 並未要求西子留在睦茝廳宴客, 許她願意在哪裏吃宴都可。西子自然樂得如此, 除去懶得寒暄之外, 更是不願意與那江秋怡同桌吃飯。
已經有丫頭捎了信過來,說唐姑娘幾人正在扶葒水閣用膳,西子便扶著丫頭捧心, 一路笑眯眯地向扶葒水閣行來。
繞過幾棵臨池的垂柳,忽見溫至翀引著一群畫師正從此地經過,畫師中的為首者穿一襲茶煙綠的長袍, 頭發披散下來, 側麵而望,隻能看到其高高的鼻子。
西子也不知怎的, 心裏便輕輕一顫, 如一片絨絨的鵝毛落在星紋湖上, 劃出的漣漪究竟有多深, 惟有鵝絨自己清楚。
“歡迎山鬼姑娘重返人間。”這樣好聽的話, 自然出自溫至翀之口。
“翀哥謬讚。”西子停下腳步, 微笑著衝這些畫師輕輕點了點頭。
這一點頭,便又癡倒了一片人。
石醉墨自以為方才將西子的山鬼之舞畫下了八成,此刻一望西子雙眸, 卻覺得自己連對方的三分神采也未能畫出。
待美人款款走過眾人, 才有一位畫師恍若夢醒般的癡語道:“濃妝淡抹總相宜。”
除了董秦弓,怕是每一位畫師都忍不住回頭張望,恨不能將遠處那一抹蜜合色的淺影印在紙上,收進袖中,刻在心裏。
——西子的午宴服裝是一身蜜合色的紗裙,披一襲細長的蕾絲披帛,梳著少女款的傾髻,髻旁簪著深深淺淺的蜜合與淺橙色玫瑰,搭配著夢幻蓬鬆的白色滿天星。
這也是滿天星的第一次公眾亮相。
“上一回送姑娘畫兒的,便是那位石先生吧?”捧心作為姑娘的心腹大丫頭,有責任隨時了解主子的心理狀態。
“他的畫風很有幾分像半途山人,隻是筆法更加細膩。”西子望著遠處水閣中飄飛的茶煙綠的紗簾,心裏的那片鵝絨輕輕打了個轉兒。
半途山人是姑娘最欣賞的書畫名家,能夠被姑娘稱讚某人的畫有半途山人的畫風,實在是極高的一個評價了。捧心的心裏不禁崩起一根弦,姑娘漸漸大了,容貌生的又美,以後怕是得小心些了,不要說日後生出什麼事來,就是有了些捕風捉影的傳言,自己怕也小命不保。
想到這裏,捧心便笑道:“今日好幾位尊貴的太太在打聽姑娘呢,另有很多公子,學著金氏戲院的樣子,給姑娘送了好幾十隻花籃呢!”
西子揶揄:“他們可真無聊,這些花籃裏的花兒都是溫家種出來的,偏偏他們又給轉送回來,實在無趣得很!”突然又撲哧一笑:“這一回又讓瑛園給賺到了!那些花籃還不是從她手裏訂的麼!”
正說著,便見笑笑站在水閣門前衝自己招手:“主家不來,我們都不敢開席呢!”
“你賺足了錢,又跑過來耍乖!”西子笑嗬嗬地走過去,拉起笑笑的手:“可湊齊了一桌人?”
“加上你我,正好十人!”笑笑拉著西子走進水閣:“山鬼脫下獸皮,也是凡夫俗女一個,她才舍不得隻吃山果喝泉水呢!”
眾人聞言都笑起來。
西子定睛一看,見花梨大圓桌旁坐滿了女孩子:慕雅集古社的幾個社員都湊齊了,瑞彩三姐妹也都到了,另外的兩個倒是稀客,一位是霓節助學,一位則是笑笑的三姐姐唐舒顏。
夏涼走過來,將西子推坐在了東麵的位置上:“今日你來做東,名至實歸。”
桌上已經擺了四幹果、四點心、四蜜餞,西子坐下來,翻了翻菜單:“怎的隻有一壺水仙茶?不是備著四樣香茗的麼?”
“哪裏就吃的清四樣茶呢?”瑞彩在席間一笑。
西子看了看桌上,覺得一壺茶過於單薄,便吩咐丫頭道:“再添一壺蒙頂甘露來。”
席間的杯盤碗盞一律為竹紋青花瓷,配著烏木鑲銀的箸子,細麻布的手巾,碧琉璃的酒盅。
西子作為主家,自然要盡一番地主之宜:“各位想喝什麼酒?除了那秋露白與竹葉青有些勁道,其他的都是甜酒呢。”
秋紫蘇拈了一枚百草榛子,笑道:“我要嚐嚐荔枝紅!”
很快便有丫頭為秋紫蘇斟上一盅荔枝紅,那火紅的顏色透過琉璃杯子,煞是好看。
存彩姐妹年紀還小,一個點了寒瓜汁,一個點了鮮桃汁。
笑笑與瑞彩都要喝香雪酒,霓節與舒顏聞言,便也點了香雪酒。
賀鸞枝要嚐嚐百花飲。
其他眾位則都點了溫家的招牌酒:玫瑰釀。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六道涼素與六道涼葷便上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