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總有停的時候。
人也總有道別的時候。
宮八聲道:“笑笑日後想聽曲子, 隨時可來樂器班子找我。”
“宮先生的班子叫什麼名字?”既然宮八聲本人在此, 笑笑懶得日後再找別人打聽。
“昨夜東風。”宮八聲用一種“不足為外人道”的口吻說。
昨夜東風, 聽到這個名字, 笑笑第一個想到的是:“小樓昨夜又東風。”
宮八聲隻笑不語。
笑笑並沒有念出後頭的“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 隻覺得這名字有些悲愴。
“謝謝先生的無花果。”笑笑告別了宮八聲, 走出了八聲亭。
亭子外麵仿佛是另一個世界, 不遠處的菱藕山房裏走出來許多賓客,一下子就熱鬧起來,笑笑隻覺得眼前彩燈瞳瞳, 人聲滿滿。
回首再望那八聲亭,半壁藤蘿掩映,一盞風燈淒濛, 裏麵似隱似現地傳來一陣簫聲。
剛才的一切仿佛是個夢。
笑笑生怕自己眨眨眼睛, 再回過頭去,那八聲亭就憑空不見了。
幸好, 它還在。
笑笑伸手叫住個挑燈籠的丫頭, 讓其給自己照著明, 便一路回了今晚的住處——夏石齋。
雖然夜深, 卻擋不住賓客們的興奮, 簡直走到哪裏都是人——方才躲避丁瑾時, 那一路的幽暗孤寂,就像是造化弄人。
遠處有一道一道各色琉璃燈編就的彩虹門,人從裏麵穿過去, 就像在走流光隧道。這也是溫家玫瑰宴獨特的夜景之一。
笑笑恍惚看到彩虹門邊有一個熟悉的身影, 高大體寬的女子,不是自己的二姐姐歡顏又是哪個。
而站在歡顏身旁的男子,頭上依舊戴著後晌的逍遙巾,正是那翁先生。
歡顏抬手指著那些璀璨的彩虹門,雖然看不清其表情,但能夠感受到其從內而外洋溢的歡喜。
笑笑在心裏深深一歎,有些事該發生的總會發生,躲也躲不過。
回到夏石齋裏,小笛兒竟還沒有回來。
溫家的丫頭給送了熱茶來:“方才在外頭見到小笛兒姐姐,急匆匆的也不知有什麼事兒。”
笑笑也心下納悶兒,小笛兒一向是個穩重的丫頭,伺候自己這些日子以來還從未出過這樣的岔子。
笑笑站在窗邊怔怔看著外麵的夜景,也不知心裏在想些什麼,方才那頭上身上都淋了些零星的雨,經風一吹全都幹了。轉過身來,從妝奩裏拿出犀角梳子來通頭發,手摸到頭發裏的簪子,才想起今夜的那朵玫瑰來。
如今拿在手裏借著燈光細看,是一朵長枝的“雪裏藏梅”——雪白的大玫瑰,到花芯處漸漸泛出好看的嫣紅色,那花瓣兒層層疊疊,好似有千瓣之多,葉子墨綠,姿態修頎。
桌上有幾隻大大小小的土定瓶,那是笑笑為了將花籃裏的花養起來,特意吩咐下人們找來的。仔細甄選一番,從中選了一隻細長的瓶子,將這朵玫瑰插起來。
再將花籃裏那些花朵高低錯落地分別插進其他的瓶子裏,仲倫哥倒是記住了自己今天的話,選了一個沒有玫瑰花的花籃。
笑笑用梳子通過頭發,簡簡單單的盤起來,看到花瓶裏的茉莉清香可愛,便選了幾朵插在發髻上。
“唐姑娘這裏有了茉莉了?”一個溫家的丫頭走進來,端了洗漱之物:“我們四爺方才還著人給姑娘送了些茉莉花的攢球呢。”
“溫四哥?”那種茉莉花球不都是掛在床帳子上的嗎,笑笑下意識地看了看自己的床,雪融紗的帳子外垂著長長的碧綠絲線,頂端係著一個個雪白可愛的茉莉花球。
溫家丫頭笑道:“四爺院子裏的鵝梨最擅長做花球了,今日她們這些守院子的丫頭沒事可做,那些茉莉又開得正好,就在房裏做了許多茉莉花球,四爺看做得好,便給姑娘和魏姑娘各送了些。”
笑笑:我說呢,若是西柚單單隻送給我,那才是怪事呢。
笑笑麵上微微笑道:“溫四哥有心了。真是巧,我院子裏有個丫頭也叫鵝梨,溫四哥的鵝梨自然是取自李後主的鵝梨香,不似我那鵝梨,不過是解渴的零嘴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