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函同學交卷兒啦!!!”
童山長翻了個身, 醒了, 和衣坐起身來。西窗的陽光打進滿室, 此時已是黃昏。
周先生在院子裏接過這位女學生交上來的試卷, 來到山長屋前, 不知是否該打擾師長。
“進來吧。”裏麵倒像是瞧見了自己似的。
周先生推門進去, 見桌上厚厚的擺了十幾人份的試卷:“老師辛苦了。”
“這些都看過了嗎?”
“學生看了一部分。”
山長看了看桌上被自己分成兩部分的試卷:“咱爺倆喝點兒茶?”
“老師上一回還讚過那洛神花茶的, 學生這就去沏上一壺來。”
“那一類的花蕾茶更適宜女子喝。”校長打開桌上的茶鹵罐,“咱們就喝我這兒的白茶老壽眉,口味醇厚。”
“學生這回有口福了。”周先生見童山長已經坐在桌邊, 自己便也找書凳坐在一旁。
老壽眉屬於粗茶,味道樸實幹淨,湯色是八月晴秋般的赤金, 放在鼻前嗅一嗅, 仿佛吹過穀場果園的風。
“十九份卷子,”山長呷一口滾燙的茶湯, “九個人寫到釀酒, 四個人寫到建別院。”
“這些, 學生也看到了。”周先生認為有幾個學生的答案還算可圈可點, 但看山長的意思, 似乎對其都不滿意。
“有一個孩子這樣寫:讓京都的所有書院都輪番來這裏做體驗活動, 裏頭的這些費用也夠村民致富的了。”山長喝盡杯中茶,“嗬嗬,這倒是個省事的來錢快的法子。”
“也有學生寫到通過種地來致富的, 種那些洛神花, 馬鈴薯,甜番薯等等,果園裏也可以種新鮮品類的蘋果,梨子,棗子等等,”周先生見山長並未持反對態度,便繼續說道,“以上這些作物除了新鮮出售,也可加工成薯幹兒果脯兒之類……”
“還記得我那日讓你嚐的蜜酒棗與甜酒雞嗎?”山長反問。
周先生:表示委屈,那一日老師沒讓我吃甜酒雞……
周先生清了清嗓子:“的確,這些想法雖然好,但卻很難打入京都市麵,若是作為特產來賣,自然又比不上那些南貨蕃貨與東瀛貨。”
周先生還未說完,山長卻嗬嗬笑起來:“所以,那位叫霓節的學生幹脆寫道:大王莊乃至甜水鎮的所有貨品皆與山水風物人情土壤不可割裂,如能令外地人全麵了解此地,所有貨品定然能賣得好價。”
這倒像是霓節的話,周先生不禁笑問:“那麼這位學生想出的法子究竟是什麼?”
“賣書。”
“賣書?”
“對,把這裏的一切寫進書裏,然後出售。人們充分了解了這裏,對市麵上的貨品就會產生興趣。”童山長蹙了蹙眉,“想法很好,但總覺得隔了一層。”
“的確是有些隔靴搔癢的意思。”周先生打開剛剛收到的這份卷子,隨意翻出一段讀道:“本村貧窮的根源在於缺乏見識與遠見,學生愚見,欲擺脫村子的現狀,必須治根。如若在村裏興建學堂與女子學堂,讓所有的孩子接受教育,學生們可以考取功名,再或經商富村,再不濟也可利用所學為小家謀福利……”
山長閉目聆聽,然後慢慢張開雙眼,正看到西窗的那一棵老柿子樹:“帽子蓋的太大了,倒像是在談治國了……即使有人肯捐出這項款子,隻怕大多村民也不肯都拿出來供孩子上學。女子學堂?那些女子們恐怕更願意把這筆錢存成自己的嫁妝。”
周先生半晌不語,突然對這種根深蒂固的貧瘠產生了難以言喻的無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