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笑笑從來沒有這樣固執過。
坐在一葉小舟上, 望著漸行漸遠的餘音島, 以及漸漸看不清的那些衝自己揮手的同伴們。“浮生島”也隨同伴們留了下來, 笑笑隔遠了望, 其仿佛真是一座靜態島嶼了。
“五姑娘想要去哪裏玩兒?”葉蠟親自劃著船, 小笛兒自然也跟著姑娘一起。
三人乘坐著扁舟在星紋湖上漫行, 船槳劃出一條水路, 船尾就搖曳著碎碎的月光。
竟有一種滄海寄餘生之感。
笑笑淺淺一笑,一時竟不知如何回答葉蠟的話。
自己的目的很簡單,就是想去尋找方才那個聲音的主人——笑笑也說不清自己為何如此執著, 宮八聲之於自己,仿佛夕陽之於苔蘚,簷雨之於花撐, 紮染窗簾之於鬆花蛋, 黑膠唱片之於手帳本子……
反正就是這麼一種莫名其妙的存在。
兩人看似完全沒有任何交集,甚至永遠也不會產生任何交集——彼此永遠無法幫助對方, 也不會傷害對方——既不溫吞也不凜冽, 既不幹脆也不躊躇——也從未幻想過更暖一些或更近一些。
隻要知道世上有這麼一種人存在著便是好的。
所以就想再看看他, 聽聽他。
隻要知道, 在自己的世界之外, 還有這樣一個存在, 這就是一件再好不過的事情了。
笑笑抓了抓腦袋上的髻,赤金桂花發簪一點一點冰在手心,被笑笑弄歪了一些——笑笑也覺得自己從未如此矯情。
“五姑娘, 您打算去哪個島上看看?”葉蠟隻得再問一遍。
“咱們就向南行吧。”笑笑望著途經的兩三個島嶼, 那上麵影影瞳瞳全是遊人,皆非自己要去的地方。
“想去一個安靜些的,小一些的島上。”笑笑想象著宮八聲就在一個這樣的島上,又或許是在一條黑漆漆沒有點著燈的船上。
笑笑捏緊了手裏的布包——是用大手巾打了結子,裏頭裹著二十幾枚無花果——方才的桌上恰恰擺了一碟子無花果,女孩子們誰也沒有吃它,笑笑便將其全都倒進了自己的手巾裏。
此刻小舟上靜悄悄的,隻有葉蠟搖船的劃水聲。
小笛兒自上了小舟,就半晌沒有言語。
直到笑笑推了推她,才如夢初醒般指了指遠處的那一座中型畫舫:“姑娘,您看。”
笑笑眯著眼睛看過去,見到畫舫上四垂著粉紅色的紗簾,裏麵應該是年輕的女眷吧:“你看到什麼了?”
“姑娘能看到上麵那個彈琴的女子嗎?”小笛兒的聲音低低的。
仔細看去,半掀起的簾幕中似乎真有個女子在彈琴,但麵孔卻看不清楚:“那人是……”笑笑雖然問著,但心裏似乎已經猜到了答案。
小笛兒與笑笑處得久了,對方一個眼神就明白了,此刻鄭重點點頭:“正是她。”
笑笑本來渙散的心突然一緊。
小笛兒口中的這個“她”此刻有三個身份:滇紅茶商吉大年的太太辛氏;在京都開茶樓的辛家義女辛冉;曾經在趙州唐家做丫頭的貓眼兒。
吉太太,辛冉,貓眼兒。
半天笑笑才回過味兒來:“你是說,她在彈琴?”——那人的確是在彈琴,自己方才也看清楚了的。
“一直在彈琴,這會子離的遠了,也看不清了。”小笛兒揉了揉眼睛,定睛望著那座畫舫,恨不得生出千裏眼來將對方看個一清二楚。
“你聽見她彈的什麼曲子嗎?”笑笑想起彭巨雷曾經說過的那些話——那個女子無聲地彈著琴,並自我沉浸其中。
小笛兒仔細想了想:“方才途經的那些島上亦有歌聲與樂聲,便沒能聽見她彈的曲子。”
葉蠟搖著槳,耳朵裏卻聽著主子的話,此時便也開口道:“小的也插一句嘴,方才的那條畫舫是吉老板租下來的,早在一個月前就定好了,據說要攜女眷中秋出遊,還說家裏的太太並不好熱鬧,小的便給他們安排了那艘‘美人瓢’,畫舫的圓穹頂上垂著重重的簾幕,外麵的人是看不清裏頭的。”
笑笑蹙了蹙眉:“那為何剛才又將那簾幕揭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