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敲側擊(1 / 3)

張婆子也是唐家的老人了, 二門上的婆子丫頭換了一茬又一茬兒, 隻有她張婆子是鐵打的門神, 仿佛一百年都不會變的。

因此, 任何細節也逃不過門神的眼睛。

今日這兩個小子打一來到二門, 張婆子就知道有大事要發生了。

這兩個人雖然都是短打扮, 但穿的幹淨利索, 行事做派也極有規矩,一看就是大門戶裏出來的下人。

二門上的丫頭跟了張婆子兩年,也是帶眼識人的, 直接領著兩人進了二門待客用的屋子。

丫頭看到的是皮囊,但張婆子看到的是芯子——這兩個人衣著極素,麵上除了奔波疲憊之色, 還隱隱夾雜著沮喪與哀痛, 話也少,隻說有要事需麵見三太太。

張婆子見狀, 便料定了兩人是三太太娘家過來的, 此番定然是親家老太爺出了事了, 便也不過多盤問, 隻讓丫頭火速把慈姑叫過來——三太太有了身子, 若是聽見了什麼不好的消息出了岔子, 自己可擔待不起。

二門上自有其待客的規矩與門道,冷臉與熱臉僅僅是兩個極端,至於那熱中帶冷與冷中帶熱, 那就得讓人細細琢磨了。

此刻張婆子就是冷中帶著熱, 命人端了一大壺熱茶進來,就讓閑雜人等都去屋外頭候命了。

張婆子親自給兩人倒了茶,一副拉家常的表情:“天也涼了,喝點熱乎的暖暖身子。”

“有勞嬤嬤了。”兩個人點點頭,便端起茶來喝。

張婆子又道:“這一趟辛苦了,從江南趕到京都,路可不近呢。”

兩人聞言均都一怔,自己隻在大門上自報了家門,上了二門還隻字未說呢,卻都被眼前這老太婆給看透了。

一個濃眉毛的小子便道:“嬤嬤好眼力,我們正是穀家的人。”

張婆子無聲一笑:“二位可別嫌我老婆子不給麵兒,就是有天大的事兒,也沒有讓太太直接來二門的道理,如今老身鬥膽做主讓太太身邊的人先過來,到時候自會領著你們去見該見的人。”

“還是嬤嬤想得周全。”兩人倒是頗為禮貌,不愧是書香門第裏出來的,即使小廝也比旁人家的文氣些。

張婆子便也不再多說,雖說二門這地方就是全府的消息站,但這也得分事兒,哪些事兒該打聽,哪些事兒不該打聽,張婆子自有分寸。

再說了,有些事根本不必費口舌打聽,隻看一會兒慈姑來了是個什麼情景,便一清二楚了。

等慈姑與簪花一道來了,見二門已被張婆子清了場,竟由她親自守門,心裏便預知事情不妙。

張婆子極罕見地隻身在門外守著,不一會兒,果然就聽到了裏頭的哭聲,張婆子有些殘忍地為自己方才的判斷暗暗叫了個好。

等那門開了,慈姑與簪花兩個俱都腫著眼睛,慈姑畢竟在內宅當值多年,雖說哀傷卻不至失魂落魄,此刻倒還記得掏出錢來放在張婆子手心:“勞煩張嬤嬤派人從夥房叫兩碗熱湯麵,那兩個孩子從清早到現在還沒吃東西呢。”

張婆子掂了掂分量:“兩碗麵條哪裏用得了這麼些錢……老身鬥膽說一句,慈姑莫要如此悲痛才是,三太太那邊還指望你給開解呢。”

慈姑聽見這貼心的話,便扶著張婆子的手道:“可我們太太的身子……如今倒不知是先稟報老太太還是我們太太了。”

張婆子說兩句現成的寬心話還好,但給旁人拿主意這種蠢事兒,自然是不會幹的:“慈姑跟了三太太多年,自然比我們這些外人更了解主子。”

慈姑一時也做不出決定,便又吩咐簪花:“讓瓦楞兒和石頭過來陪一陪他們兩個,好歹都是發小。”

簪花用帕子擦了擦眼睛:“那時候才多大,他們兩個又常年在莊子上,早就記不清了。”

“唉,說起來也好多年沒回去了……”慈姑與簪花兩個一麵說著一麵遠去了。

張婆子也不由長長歎了口氣,三房的太太好不容易懷上了孩子,聽說八月十五摸秋還摸出一對瓜來,明明是這樣好的兆頭,卻偏偏橫空出了這麼大的事兒。

就算慈姑先稟報了老太太,老太太又能如何?難道還能攔著兒媳婦不給人家親爹回家戴孝哭靈嗎?

不一會兒,石頭兩個小廝就來了,進屋陪著那兩個小子說話,口氣雖禮貌卻並不親切,可見是分開得太久早已不認清了。

下人們就是無根的草,主子到哪便跟到哪兒……張婆子此刻懶得感慨這些,隻聽著屋裏的幾個小子說話,那石頭是個機靈些的,也跟著三老爺出去過幾回,便懂些個事,此刻正問那兩個小子為何沒帶訃告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