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六月都過得十分潮濕, 氤氳的草煙氣順著斑斑青苔攀爬到窗下, 窗台上點著蚊香, 熏染得滿屋子蚊香味兒, 床帳子上掛起了茉莉香球, 堂屋的大琉璃缸又擺出來, 照舊養了碗蓮與金魚, 花照開魚照遊,卻已不是去年的那一批花魚了。
丫頭竹香擦拭著床上的龍須草席,為姑娘一會兒的午睡做準備——反正學也不必去上, 大門也不讓出,索性就是吃吃睡睡,悶坐發呆。
這一點倒出乎了竹香的意料, 原以為姑娘會絕食抗議, 或是上房揭瓦惹禍不斷,誰知她這回居然靜了下來——單憑這一點, 竹香就認為寧公子是個靠譜的, 能讓姑娘悶在家裏一個多月還能保持平平靜靜, 隻這一點就不簡單。
“一家子姐妹, 別看在閨中使小性子鬧別扭, 等出嫁了就知道親了。”隔壁傳來太太的聲音, 幾乎每日太太都會過來勸一勸姑娘,盼著姑娘能夠回心轉性。
竹香擦完了席子,端著水出去, 見太太今日打扮得格外光鮮, 像是有什麼高興事兒。
待出了門,又迎頭碰上了二姑娘,竹香急忙放下水盆,低頭行禮,等二姑娘點頭“嗯”了一聲,才低著頭端盆輕腳離去。
“芍藥也過來了,快進屋,你妹妹這兒又不是別處。”澹台太太招手讓自己的二女兒進屋。
澹台芙蓉翻了個白眼兒:“稀客啊~”
“傻孩子又說傻話,等你二姐姐嫁出去了,想見麵就難了……”澹台太太說著就紅了眼圈兒,走過去將兩個女兒拉到自己身邊,“再過半年,芍藥就是範家的人了。”
澹台芙蓉這才抬眼看了看自己的姐姐:“這麼快,年底就嫁?”
澹台太太替女兒答了:“定在臘月二十八了,想在家裏過個團圓年都過不得。”
二姑娘芍藥笑道:“娘,範家離的這麼近,想家了一趟馬車就回來了~過年時我必得早早回門兒,咱們家裏添了新女婿,豈不是大團圓麼!”
澹台太太倒是很放心自己這個女兒的:“可不是麼,總和範太太聚著打牌,想不到打著打著就成了親家!”
二姑娘芍藥命丫鬟將點心端過來:“我親手做了些點心,咱們母女三人很少這樣吃茶談天了。”
澹台芙蓉撇撇嘴,也不知道二姐姐葫蘆裏賣的什麼藥。
澹台太太將一碟子芙蓉糕端到小女兒麵前:“得了別掛相了,你姐姐什麼好事兒都想著你呢,嗣周和蒙家的七少爺是好友,就想著給你們牽牽線兒。”
芙蓉想了半天,才意識到“嗣周”是未來二姐夫的名字,剛才還在想,這“四周四周”的究竟是何意思。
二姑娘芍藥親自給母親剝著菱角:“我可不是記仇的人,小妹不承我的情兒,我也得為她著想~要論家業,這兩年蒙家可比範家大的多了,蒙七爺又生得結實排場,做生意也是把好手。”
澹台太太也不免點頭:“那孩子我見過,很是不錯。行七,到時候正好搬出來住,聽說他們家老三老五都搬出來了,自己單過也清靜。”
芙蓉捏著芙蓉糕,木著一張臉:“我見過蒙七,雙眉壓目,大臉盤子,且還腦後見腮,一臉的凶相。”
二姑娘忍不住道:“人家明明是獅鼻方口,肩寬背闊,又會做生意又有書底子,多少人家想攀親呢!”
澹台太太也拍拍自己的小女兒:“我見過那孩子,哪有你說的那樣凶相,明明是一副憨厚老實的相貌!”
“他就算是個潘安,我也不想見。”澹台芙蓉咬一口點心,瞥了瞥跟在二姑娘身邊的兩個丫鬟,“你們不必操心我,如今為我二姐姐的婚事做籌備才是重中之重的大事……我怎麼覺得這兩個丫鬟很是麵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