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下長卿將自己關在房裏,因是臨時築建的房屋,顯得空蕩孤寂,更添淒涼。
他掬了一把冷水撲在臉上強迫自己鎮靜,消息傳到這僻壤之處,恐怕事發也有多時,一想到靈澈將被蒼宿折辱,方才還能在眾人麵前壓抑的長卿再也忍不住恨怒,把盥具都甩了滿地。“可恨!!!”
毫無辦法的他抱頭亂發,如今大兵敗北,早已無借勢之力,跟隨的餘族多是老弱病殘,他不能讓族民再有犧牲,否則……他何顏以對舍身大義的靈澈。
“阿澈……阿澈……”他呢喃著靈澈的名字,尋求無望的安慰,他要怎麼辦,他要怎麼辦?哪怕現在隻有一個無能的人類站出來支持他,石下長卿也會視為救命稻草般死死抓住。
人類……對了,人類!
石下長卿突然靈光一閃,他記得前靈主有位知交,便是人類,那人幾乎不出現在人眾之處,他能得知,還是過去靈澈與他閑談說起。
“神荒穀!”
住在神荒穀的隱士之人,是石下長卿能想到的唯一選擇。
當日傍晚,為防止石下長淵擅自行動,他將生殺大權交給心腹笑風,便攜著親侍日夜兼程趕往神荒穀。
高聳入雲的山峰隱在淡淡濃濃的雲霧裏,縹縹緲緲像仙山一樣不真實。冬時的霧濃的比平時更厚一些,卻始終不會下雪。
峰不見頂,山腳下一道小徑蜿蜿蜒蜒盤旋而上。兩側齡逾百年的參天古木,枯草遍地,一派寂寥之景。
但是越往高處,卻越能窺得三分春色,青柳抽葉,嫩芽攀枝,百花含豔。水波流轉間,仙氣縈繞。
一池,一庭,一人,一蓑煙雨。
繁枝紅蕊的桃木上,一抹暖黃半倚,一任逍遙。
“老人家,樹上有美人嗎,天天坐在上麵,摔死了我可不管。”
“哼哼,我福大命大,怎麼可能那麼容易死翹翹,摔死可不符合老人家我華麗的死法呢。”
暮逐香抱著一籃子的桃幹,身形一躍,從樹上飄然而下,鵝黃的衣袂輕飄,靈動如飛葉。“暮晚生啊暮大少爺,你也老了嗎,從山腳爬上山頂的時間越來越長了。”
隻見剛從山腳走上的少年撲到暮逐香懷裏,銅鈴大眼撲閃撲閃的,“都是你欺負小孩子,一不高興就把人家踹到山下。”
“哼哼,真是越大越不長進了,你看,養你這麼大,禮貌都不會,該叫義父。”眯著眼,揉揉少年的腦袋。
“你看你看,都滿頭白發了,不怕我越叫越老嗎?這樣就不美了呀。”
“哼哼,什麼都沒學好,就是這點像我老人家。好了,你先去後園洗洗身上的臭味,今天有客來神荒穀。”把桃幹塞給阿晚,示意其離開。
穀口邊身穿青衣的石下長卿,墨發披散,眉眼間英氣暗斂,不過分張揚卻又不見含蓄,兩人靜默對視中,等那童子消失在門後,暮逐香才緩緩開口。
“荒穀甚少有貴客來訪,朋友的到來,讓荒穀蓬蓽生輝啊。”暮逐香嗬嗬一笑,姿態悠然。
“暮先生說笑了。”石下長卿稍稍側身,眉目半掩,“先生應該知曉銀海皇城被赤國攻陷一事,這次來,是想請暮先生援手,救出被囚的海國之主靈澈。”
海國與赤國,是千百年來的宿敵,其紛爭自兩國存在以來便爭戰不休,可謂積怨已深。海國前主曾對暮逐香有救命之恩,也是知交多年的好友,這次兩國大戰的後續,暮逐香也是偶有耳聞,如今人來求援,可看出其真是深陷險境。
暮逐香負手轉身,緩緩說,“嗯,這是你們海國和赤國的戰事,征戰,有輸有贏是正常,我一把老骨頭,不適合去趟這混水了。老人家我久居荒穀,對外事,一向不上心,雖然族主是我好友,我也無能為力,你請回吧。”
他的決定似乎很出乎石下長卿的意料,還想多作勸說,暮逐香卻無意再交談下去,徑自進了屋內。石下長卿見如此狀況,守在穀口苦等數日。
隻見暮逐香輕掩去門扉,低頭不語。從後院出來的晚生哼著小曲,叼了一支梅糖一步一顛的走過來,“那位阿叔還沒走嗎?老頭你真的不讓他進來?”
“這叫入定,小孩子懂什麼。”
“喔。”暮晚生探頭探腦的往外張望了一會,問道:“會不會餓死?”
“就算你病死他都不會。”
“那他是神仙了?”
暮逐香的眼光黯淡了下來,望著外邊不說話。
“你又在愁什麼?”
他笑笑,“在愁今天能不能換樣晚餐,我吃蘿卜麵都吃得膩了。”
晚生的雙目一瞪,看起來頗有些怒氣,惡聲惡氣的嗆回去,嫌棄的話你自己去煮。
“哎哎,別別別。”暮逐香雙手一環,旋過晚生的身子往裏推,“哪裏嫌棄,隻是後院的瓜果大部分可以存起來過冬了,偶爾換換口味有益健康呀。”
“老滑頭。”遠遠聽見晚生啐他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