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到家時候已經是月上梢頭了,溯玉遠遠看見倚著門扉的楊伯,撒開了腳丫子便跑過去,“爺爺!”
楊伯笑她:“看你沒個姑娘樣兒的。”
溯玉卻埋著腦袋蹭,笑嘻嘻的撒嬌,“不管不管……哎呀!”
“咋了?”
“額頭疼!”蒼宿跟在後邊,也走近了,就著昏黃的燈光看見溯玉的額頭蹭破了皮,想起白天在水裏磕到的,他把包裹遞給楊伯,伸手摸了摸,“白天蹭破了,等下上點藥。”
“這是怎麼回事?”這時楊伯才看清蒼宿的左手包紮了棉布,沉聲問道。
溯玉想說什麼,蒼宿在她開口前就堵了她的嘴,把她打發進去,敷衍了楊伯幾句:“無甚大事,碰到幾個流氓罷了。”
楊伯看了他一眼,也不多說,回屋裏取了傷藥,招呼蒼宿淨了傷口,細細的把藥粉撒上,取出幹淨的棉布,給他纏好。傷口還有些許的刺痛著,試探的運息,靈能緩慢的運行,看來要完全適應,還需要些時日。
楊伯把最後一圈纏好,打了結,草草收拾了下,叮囑他好好歇息著,便出門去喚溯玉也來處理一下。
“有勞了。”蒼宿頷首,表示謝意。這幾日的相處雖短,也不算是難熬,倒是自己,因為不懂人之常情鬧出了不少窘事。
他百無聊賴的挑著燈芯,看燭淚一滴滴的落下,想著從前的事。他記得靈澈最後的話,現在心髒仍是隱隱作疼,他恨,卻又說不清這種恨意源自何物……
“靈兒……”喃喃自語,連自己都忍不住自嘲,彼此都肩負宿敵的命運,自己是何苦如此的執著不放呢?明明是你無端入我夢來,又何故悄然而去……
“啊!!!”猛然的,一聲高吭的尖叫劃破夜空,在黑夜中聽來及其淒厲,蒼宿心髒一抖,拔足飛奔了出去。
“不要過來!走!走開!!不!!不要!!”
那是溯玉的聲音!
溯玉!
“哈哈……哈哈哈!”
濃重的夜幕裏回蕩著桀桀怪笑,他登時心頭一凜,刻師尋事來了!
溯玉!
“爺爺——!!”
“溯玉!”
轟然中——兩人的話語隨著血幕漫天,無力的嘎然而止。
衝天噴出的熱血,燙傷了蒼宿的雙眼,恍然間,似乎回到屠國的那日,也是血幕遮天蔽日,淌了一身的汙穢,從此沉淪無間血海……
蒼宿腳下晃了兩步才勉強站穩,他穩著步子,踩著尚溫熱的血浪,往溯玉走去。他跪在癱坐在地的溯玉麵前,顫著雙手遮去了她的眼,按在懷裏,久久不能出聲。
“乖……別看……”
溯玉仿佛失了魂,軟軟的被他按著,等著夜風夾雜著鮮血的甜腥拂過,她忽然身子一抖,空洞的雙眼才回了神。
她抬起頭看他,已是淚流滿麵。
沒有話語。
本是活潑的雙眸,隻剩下死灰的顏色。
蒼宿內心一疼,擦去淚跡,喉裏梗著,什麼話都說不出。
“……美人琢的妖怪,在井裏。”溯玉極力控製著聲線,才沒有走音。“我去打水,妖怪探了頭,衝進了爺爺的腦袋——”
占據了爺爺的身體,撕碎了他……
她捏緊了軟弱的粉拳,她要報仇,要讓刻師為爺爺償命來!
“我要報仇。”一字一頓,聲聲帶恨,字字泣血,恨不得化為飛刀利劍,一刀一刀把刻師剮下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