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的前夜下了暴雨,夏君羽睜著眼睛躺在床上聽了一夜。勾欄沒有來,他預料到了,卻還是忍不住心中失落。熬過了醜時,寅時的更鼓才響起,他就已經起身,趁著夜色離開了王府,在城門打開的那刻第一個衝出都城。
守城的侍衛被嚇了一跳,指手畫腳的衝著背影一陣叫罵,直到人們陸續通過城門,吵嚷的聲音才慢慢蓋過叫罵聲。他們永遠都不會知道,那個被他們指做急著去投胎並罵了他全家的人就是他們平日裏敬重的青王。
由南門而出,一路向南。這一路,夏君羽很少停下來,隻有幾次,策馬狂奔的他會突然勒緊了韁繩在某個地方徘徊一陣,然後繼續前行。他走過繁華的街道,跑過荒郊野外,卻從不停下來大魚大肉,他像個苦行僧一樣啃著白麵饅頭喝著清淡涼茶。他極不相符的衣著和行為總是能引起他人的熱烈討論,但討論也總是會在他冰冷的眼神下戛然而止。
半個月的路程他卻隻用了十天,望著眼前繁華的街道,夏君羽不禁悲從中來。這是他第三次踏入蒹葭的國境,第一次,是為了國家,第二次是為了她,而這次,是為他自己。
找了客棧,歇了馬,夏君羽就開始四處打探薑宏若的下落。城裏謠言很多,有人說薑宏若駐紮在城東,也有人說他出現在城西,當然,也有人說經常看見他出現在皇城的廢墟上,傻傻的站著,不知在眺望些什麼。
盡管流言四起,但夏君羽還是很快就找到了薑宏若。
那是一個血色的黃昏,他站在廢墟底下,而薑宏若,則站在那麵已經癱倒的城牆上,神情恍惚。不用細想,就知道那人在思念誰,他又何嚐不是呢。
“青王殿下隻身踏入我蒹葭境內,我是該佩服殿下的勇氣呢還是該氣惱殿下不把我蒹葭當回事呢?”薑宏若突然發言,打斷了夏君羽的沉思。
“太子過謙了!”夏君羽答道。
“是嘛!”薑宏若笑笑,從廢墟上跳躍下來,定定的落在夏君羽麵前,“那麼請問,青王殿下這次大駕光臨,是有何貴幹呐?”
“本王所謂何來,太子殿下不是應該最清楚不過嗎。從本王踏入蒹葭的那一刻起,太子殿下就已經盯上本王了吧?”
“哈哈哈,哈哈哈!”薑宏若大笑著說,“不愧是瀚海的青王啊,即使派出了最好的影衛,還是瞞不過你。不過事情挑明了也好,省的你我拐彎抹角的再廢口舌。我可以堅決的告訴你,想要和談……除非我死!”說這話的時候,薑宏若的表情算得上是狠絕,與他儒雅的外表很不相符。
這一天,他等了太久了。從得知勾欄下嫁青王的那天起,他就已經等著這天了。天知道,當勾欄成為瀚海的祭司被要求永遠的呆在那座孤塔的時候,他有悲憤。他甚至打算放棄這些年的努力,孤身獨闖青王府,親手斬下夏君羽的項上首級。隻可惜被暗影製止了。
現在想來,當初多虧了暗影。若不是他的製止,他永遠都沒有機會站在這座被夏君羽毀掉的舊城上欣賞夏君羽的悔恨。這比殺了夏君羽更讓他覺得暢快。
“拋開個人的恩怨,或許,你該多考慮考慮蒹葭百姓的意願,想想平靜的生活了這麼多年的他們,是否願意再為一個虛晃的國名而弄得妻離子散家破人亡。”
夏君羽的話句句在理,薑宏若又何嚐沒有考慮過這些。這些年,越是複國之夢有眉目他就越是矛盾,越是懷疑當初的一切是否真的值得。可是這一切都在勾欄成為祭司的那刻改變了。複國不再是簡簡單單的複國,更多的成了複仇。
瀚海奪走了勾欄一生的幸福,那麼,他就要瀚海為她妹妹的幸福陪葬。
“好一個妻離子散家破人亡,什麼時候冷血無情的青王也在意起這些有的沒的東西了,啊?若你真的在意,那就該知道,月兒對我來說代表著什麼。那是我的所有,我的一切,你既然把她送進白塔,逼她成為祭司,就早該料到會有這麼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