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不願意,但夏君羽對勾欄的記憶還是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的消失了。從他被人從雲蒼山頂帶回來到現在整整半年,他已經完全不記得他的生命裏曾出現過這樣一個女子,比任何人都要絕色,也比任何人都要狠心。
半年了,他始終不能適應不完整的自己。他有一屋子的畫,畫上是一個絕色女子,那容貌,他敢肯定,每一個見過她的人都無法忘懷。可自己卻偏偏忘記了,盡管畫了一屋子的她,卻仍然記不起那人的名字,記不起他們何時偶遇,有怎麼樣的過去。
他知道,自己哪裏不對勁,明明好好的活著,心卻跟死了沒有兩樣。他經常看著後院的金枝槐發呆,一邊坐著一邊想,為什麼當初要將這株植物從那麼遠的地方移植過來。他想不通,就像他永遠也想不明白為什麼他明明少了一段記憶,可所有的人似乎都不認為這是一件壞事。
所有人都瞞著他,瞞著他勾欄的死訊,瞞著他失憶的原因。可他最終還是知道了。沒有人說漏嘴,也不是他恢複了記憶,而是因為他找到了一本書。書裏記載了所有他求而不得的問題的答案。
那個絕色女子名叫薑洲月,是蒹葭的公主,也是他的王妃。他們有過快樂的時光,也因為誤會而彼此錯過。分分合合,兜兜轉轉,他們浪費過很多時光。她滿頭白發,入主白塔,是瀚海的祭司,而他就是送她進去的儈子手……
這本子看起來有些陳舊,似乎已經有些年月。書頁上斑斑駁駁,有些字被水暈開了,模糊不清。看著陳舊書頁上的字,夏君羽的心突然感覺到一陣疼痛,鑽心的痛。
他已經很久沒有感覺到那顆封閉在胸膛的心的跳動了,這久違的心痛讓他感覺到了生。他還活著,原來他還沒有“死”。
他用了一天的時間把書看完,然後花了一個月的時間準備,終於在第二個月,跨上馬背離開了王府。
那天下了雪,鵝毛一樣厚重的雪,很快就將秦歌城的大街小巷給掩埋。夏君羽一改往日的青衫,穿了一身白衣,一匹馬,一冊書,融到了雪裏。
沒有人知道他要去哪裏,也沒有人知道他是什麼時候想起那些往事的。他的離開和蒹葭、瀚海為什麼沒有開戰一樣,成了兩國人民心頭的第一大疑問。
看著夏君羽漸行漸遠的背影,夏君城知道,他是不會再回來了。他解開了顏落雪心頭的死結,幫助他們的兄長休了雲壽的公主,又安撫了他們最小也最刁蠻任性的小妹,這裏,已經沒有任何人能夠牽絆住他離開的腳步了。
他還記得,收到飛鴿傳書後趕到雲蒼山救人時自己聽到的第一句話,他說,不要開戰,隻要我活著一天,就不要向蒹葭宣戰。那時,他滿身鮮血,趴在山崖邊上,手上握著一張淡黃色的信箋,滿臉都是痛苦。
他當時不明白,就算他不宣戰,好不容易崛起的蒹葭又怎麼肯放過這樣絕佳的機會。直到後來,他才知道,原來和他王弟生死相許過的勾欄死了,就這麼從山崖上跳下去了,當著他的麵。她用自己的死換取了兩國的相安無事,也讓一段大好的姻緣就這樣匆匆斷送。
夏君羽真的就如他預期的一樣,再沒有回來,倒是鏡如,消失了五年之後竟然再次回到秦歌城,接手了素心媽媽的勾欄雅苑。沒了勾欄、世菲、雅晗的勾欄雅苑早已不複當年的輝煌,成了眾多青樓妓館中平平無奇的一員。但是鏡如的歸來卻讓它重新煥發了光芒,從滿天的星鬥中跳躍出來,成為黑夜裏最閃亮的月亮。
鏡如回來了,就連多年不著家的長兄也帶著他從未蒙麵的王嫂回到了瀚海。長兄和王嫂之間的事情,夏君城多少聽夏君羽提起過。一個是多情公子無情郎,一個是多才千金癡情女,他以為,按著長兄的心性,那女子多半是要虛度光陰了,卻不曾料到浪子金不換竟然也有回頭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