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淅淅瀝瀝下著小雨。
我獨自撐著傘緩緩地走著,緩緩地呼吸著深秋傍晚有些濕冷的空氣。我明白,這座城市有他的氣息,還有他那清澈的目光。
哪怕等上一年半載也要再見到我。聽他說出這樣的話,對他的信任漸漸回到了我的心裏,我相信,他這樣說完全是由衷的。但那晚在夜總會他在我心裏投下的陰影實在太重,一時間我還無法把那個在夜總會出現的家夥與火車站廣場的他合二為一。既然曾經等待了那麼多日子,與他再見麵也就不必爭分奪秒了。
我踟躕在街頭。就這樣想著、走著,走在一行行大王葉掩映的街道上。
突然,一個人站在我的對麵,同樣撐著一把傘。
一刹那,目光相接。
對麵站立著的是一個中年男子,他的目光是那麼炯炯有神。就是這道目光啊——留給了我難忘的記憶!這一刻,他為何會在雨中?
一下子,我們都站住不動,站在彼此的目光中。
沒有驚歎,也沒有嘲笑。一切就像這已經融合萬千情愫的綿綿雨絲,無聲無息卻又已經濡濕了大地。
“如果沒認錯,你就是在火車站廣場急著回家的女孩,那次見麵好像已經有一個世紀!”他邊說邊靠近我。
在雨中,兩把傘緊緊相挨,我們比肩佇立著。
“現在不是很近嗎?”
“不。”他說,“你並不了解我。”
我默默地點點頭,是的,對於這位自稱是台灣人又是四川人的男子,我連他的姓名也還不知道呢。
“直覺告訴我,你不會再去舞廳。不過我相信你也不會離開這座城市。於是……”
“哪怕等上一年半載,也要再見,是嗎?”
“是的。能原諒我嗎?那晚我實在太冒昧太荒唐,不該任自己昏天黑地。”
這會兒我才發現,其實自己在心裏早就原諒他了。
“誰沒有‘醉’的時候?”我看著他的眼睛說,“請原諒我那晚說了許多不該說的話。”
他苦澀地笑了笑,搖著頭:“不!如果不是那晚的偶遇並遭到你的棒喝,也許我至今還在醉夢裏不能超脫。”
我知道他需要傾訴,而且能讓他傾訴的人似乎隻有我。他說前麵不遠是他的酒樓,他邀請我去他的酒樓坐一坐,向我講講他的一些事兒。
他那晚為什麼醉酒那樣放浪形骸暴戾恣肆,肯定就是今天要說的主要內容,即使這會兒根本不明白他要講的是什麼,卻能讓人感到兩個人的默契。於是我靜靜地跟在他後麵。
在一間裝修得很時尚的客廳裏,他邊慢慢地攪動杯裏的咖啡,邊語音低緩地向我講了他的“故事”。
好幾年前,他來到珠江三角洲開酒樓。酒樓生意很好,幾乎365日天天忙個不停,酒樓也很快發展成了兩座。
在台灣他有個三口之家。來到大陸投資後不分晝夜地忙,雖然隻隔著一道窄窄的海峽,一年到頭他難得回家幾次。他愛他的妻子和孩子,他打算再開一座酒樓,分別給妻子和孩子一座。正當他的事業紅紅火火,他的妻子跟一個美國男人好上了。他是個非常傳統的人,對妻子紅杏出牆的行為他無法忍受。
“肉體的忠誠都守不住還會有真正的愛情嗎?這樣的婚姻根本不值得去維持。”他下唇一陣抖動,低下頭用手撐著額頭,顯得非常痛苦。“但為了孩子,我仍希望保留住這個哪怕隻是表麵完整的家。”
他回到台灣,勸妻子跟美國人分手,沒想到得到的隻是無休無止的爭吵。妻子的理由很簡單:丈夫的義務當然不隻是物質的,如果隻顧著油鹽醬醋而忽視女人還有更重要的需求,愛情自然會分道揚鑣。
他歎了口氣說:“女人都是這樣想的嗎?如果愛情沒有堅實的物質基礎,愛情的大廈肯定也會轟然垮塌——當然到時這又是另一種說法。”
他問她是否願意跟他去大陸。妻子笑了笑:在一起又怎樣?大陸或者能夠“樂業”,卻未必適合“安居”。她習慣了在台灣舒適的生活,習慣了那裏獨特的生活方式,而且她的親朋好友都在台灣,她不想跟他到大陸沒日沒夜地工作。她不是機器人,她是有血有肉的正常人就有正常人的需要。出現現在這樣的局麵責任都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