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總經理的辦公室,我告訴他我不能接受他對我的委任。總經理默默地看著我過了好久才長歎一口氣說:“不完全是我對你的委任,三弟遺囑指定的‘小阿姨’不是別人吧?你先不要做出決定,等辦完喪事過些日子再談好嗎?”
酒店不能等人,我要送爺爺和他回老家去。今後我會陪著奶奶,陪在他們的身邊。這裏將隻會留在記憶裏。
總經理搖著頭。他夫人拉起我的手哽咽著說:“小妹,你不能這樣決定,這一切,你沒錯,三弟也沒錯,你們都沒錯啊。”
那是誰的錯呢?
聽她第一次叫我小妹,我心裏一陣淒楚。
是的,他們都是我的親人,是我的血親。曆史曾把我們分開,卻又把我們聚在了一起。但在這分分合合中,時間已成一片廢墟。在曆史的廢墟裏,我們能找到什麼呢?
總經理抬起頭,沉痛地說:“小妹,你要堅強起來。我們已經失去了三弟,我們絕不能再失去你啊。”
“小妹,聽大哥大嫂一次吧,三弟還有太多的事要你做。孩子還指望著你呢!”
提到孩子,我不禁緊緊地攥住孩子的手撫摸他的頭,淚水直淌。
圓臉老二推門進來告訴大家,有兩位老人到靈堂來。他們說是爺爺的生前好友,是特地從外地趕來悼念爺爺的。
大哥領著我們一起到靈堂去。
兩位陌生的老人站在爺爺的遺相前,一臉哀傷。
見我們回到靈堂,一位老人轉過身來問大哥:“你是老連長的長孫吧?”
大哥點點頭。“兩位爺爺是……”
另一位老人說:“上午在島上,老長官打電話告訴我,你爺爺和三弟的骨灰要一起送回大陸老家。他原本想來送親家和小外孫子最後一程,但走不動了,離不開醫院。就托我代他前來送送爺孫倆。我打電話給你們這位廣西爺爺的,跟他約好今晚一定趕來虎門,送送老戰友。”
老人麵色紅潤,神色沉毅。他就是當年老長官的副官。剛才問話的那個老人則是當年患瘧疾在海邊被遣散的士兵,血詩就是他寄出去的。
當年的士兵揉了揉眼睛,接著拾起安放在素花花心的兩隻玉佩翻來覆去看了好一陣。他不停念著分別刻在兩隻玉佩底端上的字:“團團如荷”,“圓圓如月”。然後指著仁麒問大哥:“這隻仁麒是怎麼找到的?”
大哥把目光投向我。
老人轉向我,眼睛裏滿是驚愕和茫然。他走到我麵前問:是你送來的?我點點頭說,是奶奶讓我戴上它找爺爺的。
“你奶奶健在?”老人顯得十分激動,“她的名字是叫小丫,巴山雲霧嶺的?”
“對。玉佩是爺爺臨別送給奶奶的信物。爺爺去了島上,奶奶流落他鄉,隻能改名換姓。”
老人淚光閃動,拉著我站到爺爺的遺相前一塊兒鞠躬。“老連長啊,總算見到你托我尋找的刻著‘團團如荷’的仁麒了,總算有弟妹的佳音了,老天開了眼啊!”
原來,那香港商人和他墓地分別不久又來大陸,找到他廣西的家。商人告訴他,他見過的那個帶著仁麒玉佩的孕婦尋夫,可並沒見到刻有“團團如荷”的字樣,更沒見到難產死的女人的遺容。至於死者有血詩,那隻是眾多同一首血詩當中的一首。爺爺怎麼也不相信那難產者就是自己的妻子。
怎麼確信那死去的孕婦就是小丫呢?
老人強抑製住快要流出的眼淚,告訴我們,帶著疑問,他和香港商人不遠千裏趕到巴山蜀水間去,在雲霧嶺尋訪了個遍,也沒有小丫的蹤影。親友都說小丫早就離家出走。她能去哪裏呢?除了老連長小丫在外地沒有親友。那死在教會醫院的孕婦不是小丫又是誰呢?雖然未見到死者的容貌,但並不能排除死者就不是小丫;雖然不知道死者有無玉佩,但也並不能肯定死者就沒有,當然也就不能斷定死者沒有刻著“團團如荷”字樣的玉佩了。於是他們認為:難產死在海邊教會醫院的孕婦就是連長的妻子。他們又千裏迢迢趕回教會醫院,告訴嬤嬤決定把已死產婦的遺孤帶走,帶給孩子的父親。
當時地方政府還沒接管教會醫院,嬤嬤同意了他們的請求。商人從教會醫院把孩子領走了。士兵爺爺說到這裏,頓住話問:“你們可知道,那孩子與你們是什麼關係嗎?”
“我來說吧。”副官爺爺接著講述了那孩子後來的情況。
不久,孩子經香港到了台灣,到了老連長身邊。老連長悲喜交集。因為有了孩子有了個家,那必須在島上完婚的命令自然不再起作用。孩子來自大陸,則讓漂泊異鄉的他感到難以言喻的安慰。從此,他不再提那死難的孕婦是不是小丫。他想,一定要弄清楚那個難產死的婦人是誰隻會給活著的人帶來傷痛。撫慰活著的人的心靈創傷比什麼都重要。他能從戰爭的瓦礫中走過來,孩子能和他共有一個家,對他和孩子都是不幸中的萬幸,是上蒼的恩賜。兩個人從此相依為命。直至老連長離開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