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榮家事(1 / 2)

從前,俺住在安達市新興街道辦事處二委五組,老委長叫孫玉榮,一九三八年生,比俺小一歲,是俺山東老鄉,俺們常在一起說家常話。

她家在德州禹城縣魏寨子公社安莊,家裏有二十多畝地。奶奶的腳小,那可真叫三寸金蓮,站都站不穩。她身材好,模樣好,就是命不好,二十九歲沒了丈夫,守寡拉巴一兒一女。

爹九歲那年結婚,娘十六歲。奶奶叫爹跟娘睡,爹不願意,他怕天黑,前幾天都是爹睡著了,娘再把他抱到自己屋裏。睡到天亮,娘給他穿好衣裳,他再去找奶奶。

有一回,爹睡到半夜醒了,一摸床上不是奶奶,哭著喊:“俺不在這兒睡!俺找俺娘!俺找俺娘!”

娘摸著火鏈子打著火,點上燈,給他穿好衣裳,說:“你趴俺後背上,俺背著你找咱娘。”

都下半夜了,爹到奶奶屋裏,才不哭了。

後來,奶奶買來糖疙瘩交給娘,讓娘用糖疙瘩哄他。自打娘屋裏有了好吃的,爹才到娘屋裏睡了。

孫家離井半裏地,過去是小腳奶奶用瓦罐去井上提水,奶奶在井沿上站不住,怕掉井裏,得求人家把水打上來,自己提回家。娶了兒媳婦,兩個人用水桶抬水,娘也是小腳,還得求人家把水打上來,兩人才能抬回家。

奶奶常跟娘說:“等俺兒長大,會挑水就好了。”

奶奶總覺得兒子沒爹受屈,隻要自己能幹動的,舍不得叫兒子幹。兒媳婦娶進門,髒活兒累活兒都是她倆幹,就盼著兒子長大。

爹十八歲剛能挑水了,人沒影了。

娘問奶奶:“你兒幹啥去了?”

奶奶說:“俺還想問你哩,俺兒這是上哪去了?”

天黑了,爹沒回來。

三天兩天不回來,還能頂得住。一個月沒回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奶奶和娘都頂不住了,天天哭。娘十一歲沒媽,跟哥嫂過,十六歲嫁到孫家伺候九歲的丈夫,一天天盼著他長大,好不容易長大了,人沒了。

一個多月後,姑父把爹從黑龍江佳木斯送回來。

第二天,姑父的信才到。

姑父說:“他一到俺家俺就問他:‘家裏知不知道你來?’他說:‘不知道。’俺當天就寫信,怕你們惦記。”不知道這一個多月,爹去了哪裏,也不知道這封信在哪裏壓住了,奶奶和娘哭了一個多月。

奶奶問爹:“你想走,咋不跟俺說聲?”

爹說:“跟你說,你準不叫俺去。”

娘站在旁邊流淚,一句話不說。

奶奶說:“回來就好。”

爹回來以後,一天就挑一挑水,別的啥也不幹。懶是懶,脾氣大,娘哪塊有一點不好,爹抓住就打,罵媳婦當話說。

玉榮八歲那年,拽鄰居家的豬尾巴玩,小豬往前一跑,把人家瓦壺撞倒。壺碎了,不賠不行,奶奶偷著賠給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