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濃出去打水,房間內一時間隻留下顧畫蕊與沈芷喬兩人。
顧畫蕊看了看沈芷喬,心裏沒由來的湧上一陣酸疼。
榻上的人額邊早就有了白發,眼角也是顯出一些蒼老來,昔年細抹紅妝,眉目婉轉的女子,如今也隻是在這相府裏麵獨自廝守一輩子。
這些年母親都太苦了。
太苦了。
她身子裏被種下的蠱蟲,名曰麒麟蠱。
顧畫蕊若不是有上一世,那她這一局與皇後的賭局,全無勝算。
上一世她委身青樓,見過無數女子,有賣笑風塵自甘墮落的,有迫不得已流落紅塵的,還有孤芳自賞誓死也要保全清白的。顧畫蕊隻認得,最後這種,是最笨的女子,而第一種才是這世間飄搖之中的聰明人。
青樓魚龍混雜,老鴇為了控製她們這些女子,蠱術也是少不了的。
麒麟蠱,便是其中之一。
俗稱——
qing蠱。
麒麟之態,顧名思義,這種蠱是由四腳爬蟲一類的毒物育成,例如蜥蜴,蠑螈,毒蠍,蟾蜍,其中便有一項步驟是將五毒放在走獸腹中,毒蟲在內中吞噬內髒血液,走獸猶還不知,直到血枯力竭一刻方才死去。
而養蠱之軀的首選,是人類。
不論是什麼蠱。
顧畫蕊對青樓每月消失的人心知肚明,卻是隻字不提,她隻想明哲保身,遠離是非,卻不想最終……還是回到這是非裏來了。
皇後自然不敢拿皇帝異獸園裏的東西來養蠱,唯一可行的便是她身邊的那隻貓兒。
顧畫蕊閉了閉眼睛。
麒麟蠱,qing蠱,情之愈深,痛愈入之心扉。
母親……
你一生所愛,可值?
月濃端著銅盆進來,就看見顧畫蕊低頭倚在榻邊,雙眼失神的望著榻上的人。
“小姐。”
她等了好一會兒,出聲輕輕喚道,“水來了。”
“嗯……”
顧畫蕊回神,衝月濃招招手,“端過來。”
月濃端著盆子放到床沿,顧畫蕊看過去,盆內已有一條浸濕了的錦帕,不由得微笑:“月濃,果然你最懂我心意。”
轉身拿了錦帕,擰幹水,放在手上細細的擦拭上沈芷喬的麵孔。
越是看,越是心酸。
從耳邊的血跡擦起,錦帕掠過兩鬢的白發,擦試過雙耳,錦帕上麵已是沾滿血漬,她隻好將錦帕放回盆內,再擰了一道水,回身去替沈芷喬擦臉。
“小姐……夫人她……”
月濃不禁有些擔憂,血都流成這樣了,當真算得上是沒事嗎。
“相信無華吧。”
顧畫蕊淡淡道。
事實上,她們也隻能相信無華了。
畢竟有一點希望,就算隻有一點,也比沒有好不是嗎?
“唉呀,方才可是有人提到我了?”
此時無華恰好走進房間來,雙手卻是空空如也,水袖也沒有用來。
“無華?”
顧畫蕊手下動作一頓,“水袖呢?”
“在藥房煎藥呢。”
無華挑眉,“我不放心就回來看看,但是留她一人在那裏又不太好,不如月濃,你去吧。”
“是。”
月濃剛答應一句,就被顧畫蕊打斷。
“我去吧。”
顧畫蕊站起身,將手裏錦帕放回銅盆,“月濃比我還心細些,就留在這裏替我照顧母親吧。”
“既然如此,不如叫你另外那個侍女去?”
無華心裏依然注意著顧畫蕊那個不同尋常的侍女,此時抓住機會,笑眯眯道。
顧畫蕊白他一眼。
無華自知無功,便隻好又叮囑道:“記住了啊,文火半個時辰,火不能大不能笑,時間不能多不能少啊。”
顧畫蕊微微抬了抬下巴,表示聽見了。
實際上她不願留在這裏的原因還有一個,那便是不想與無華獨處,這個男人雖然是笑臉迎人,然而給人的感覺卻是著實危險的很。
再一個他是大夫,也不可能將他遣去煮藥。
夜有些晚了,寒氣逼人,顧畫蕊沒有帶著襖子,此時站在門口也是有些微微瑟縮,正思量著是否要回廂房去拿件裘衣再出來,身上卻是被人從身後披上了一件披風。
她一愣,剛想轉身,就聽見身後的人道:“夜寒露重,這是你母親的披風。”
顧畫蕊不再開口,攏了攏身上的披風,便踏出門去。
知曉是誰,也就沒必要再回頭去看了。
她攏著披風走出院子,摸著黑,順著微微的燈籠光亮往藥房摸索過去。
摸到藥房大門口,剛要撥開門栓進去,忽然被一股大力捉住手腕,將她整個人都抵在了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