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叫聲立即停住了,這可是第一次有人這麼氣憤地對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小公子說話。他怔怔地瞪著靈薑,一時被嚇壞了,忘記了說話。
隻見他的眼圈漸漸紅了,一抽一搭地哭了起來,像是想起了什麼可怕的事情。
“連你也討厭我,想我去死了嗎?我知道,我脾氣不好,我身邊的人都討厭我。反正我活不長,連大夫都說我快要死了,我能感覺到,我就要死了!”大顆的淚珠從他的臉上流下來,在靈薑麵前,這個脾氣乖戾的小公子終於露出了屬於一個孩子的脆弱。
對死亡的恐懼,常年盤踞於他的心靈,使得他的脾氣變得焦躁,任性,難以相處。沒有人理解他的恐懼,甚至沒有人去關心他心中的想法。下人們隻知道聽從命令,祁王又遠遠地避開他。而靈薑,這個小小的女孩子的到來,猶如幹旱已久的旅人在沙漠中的一滴甘霖,終於有了一個人,和他一起說說笑笑,分享喜樂,終於有了一個人,敢於在他麵前大喊大叫,怒目相對。
這樣鮮明的情緒,使得他感到新鮮而珍貴。也終於可以,在這個小女孩麵前,暴露自己的軟弱自己的恐懼。
“收起你的傻話吧!”靈薑叫道。“你和我一樣,好好的,怎麼會死呢!你這麼說,隻是想要別人可憐你。”
“小公子,蕭小姐,你們……”
霧水和瑞夫人都站在門邊,瞪著靈薑,嘴巴半張著。她們都給嚇壞了。霧水擔憂地看著靈薑,還待說什麼,瑞夫人卻輕輕拉了她一下,兩人輕輕地帶上門,離開了。
“你什麼意思,連大夫都說我快要死了!”小公子又是高興又是生氣,隻有他自己明白靈薑這帶著怒氣說出的孩子氣的話是多麼重要,從小,給他看病的大夫都說他活不長,久了,他也以為自己活不長了。他並不確切地明白死亡意味著什麼,可這未知的恐懼卻是時時籠罩在他心頭的陰雲。
這麼多年來第一次有人對他大吼——你好好的,怎麼會死呢?
“我父親說,一個人,除非自己沒有了活下去的勇氣,否則,隻要活著,就有希望。你會活得很長很長的,和我一樣長,你現在,不是好好的麼?”靈薑一本正經地說。
房間裏突然靜了下來。
“隻要活著,就會有希望……”小公子喃喃地念著,眼裏有了淚光,“這句話真好啊,你父親,真是個了不起的人。”
“那當然啦。”
……
等瑞夫人和那個叫祁寅的陌生男人再次來到小公子門外時,聽到裏麵傳來的歡快的笑聲和銀鈴般的歌聲。
瑞夫人緊蹙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窗外是一望無際的平原,亙古的荒涼寂寞著,隨著春天的到來,卻漸漸開出了一片新芽和嫩草,煥發蓬勃盎然的生機。
也許,這個小女孩,真的是這片荒原的甘霖呢。
※※※
第二天早晨,靈薑是被霧水叫醒的。
“蕭小姐,有人來接你了。”霧水溫柔地把睡眼朦朧地靈薑從被窩裏拉起來,給她套好衣物。
“什麼?”靈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從盛京來了客人,說要……”
“啊……蕭小姐,你等等,頭發還沒梳好呢。”霧水隻見話還沒說完,剛穿好衣服的靈薑,就披頭散發地嗖地一下子竄下了床,赤著腳,往客人所在的大殿跑去。
是父皇嗎?父皇終於來了嗎?還是舜華哥哥?呃,應該是舜華哥哥,父皇是不能輕易離京的。舜華哥哥還好嗎?北狄人走了嗎?靈薑腳下飛快,一顆小小的心雀躍起來。
剛跑進大殿,一雙眼睛就四處搜尋,人呢,人呢?
“蕭小姐,你……”大殿的宮人們愕然地望著赤著腳,披頭散發的丞相家的千金,麵麵相覷。
“人呢?從盛京來的人呢?”靈薑抓住一個宮女的手臂就問。
“在,在竹苑……”宮女結結巴巴地回答。
還沒有來得及說第二句話,靈薑就已經嗖地一下子,竄出了大殿。
竹苑,竹苑哪裏呢?這邊沒有,那邊沒有?靈薑心裏激動不已,這些日子以來蓄得滿滿的想念如江河湖海般噴湧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