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1 / 3)

郡國的門下議曹史, 是個主謀議的小官, 來麵見丞相的目的很簡單, 一為代荊王拜訪, 二為向丞相討教, 近來各方盛傳荊王與武陵案有牽連, 荊王實屬冤枉, 應當如何處置,才能令陛下不生嫌隙。

丞相的回答很官方,“行端坐正, 何必在意那些流言蜚語。陛下是明君,朝中也在嚴辦此案,當真沒有牽扯, 絕不會冤枉大王的。”

門下議曹史還是忡忡的樣子, “家主也說了,並不擔心那些毀謗。然陛下畢竟年輕, 恐聽信讒言, 傷了骨肉情分。家主遠在荊州, 無詔不得入京, 近些時候坐臥不寧, 實在難以自處。大王常憶往昔, 向仆再三說過,當年與君侯同在一處習學練武,兄弟情深, 不分彼此。隻可惜近年來君侯要務纏身, 家主在郡國也是一刻不得清閑,因此彼此日漸疏遠,令家主很是傷懷。今日派遣仆入京畿,特與君侯請安,另奉上家主區區心意,還請君侯笑納。”

兄弟情深,實在是不敢當。丞相看完荊王的手書,重新卷起來,放在了麵前的漆案上。

他是茹美人帶進宮的遺腹子,雖然文帝寵愛,但對於正統的皇子來說,簡直就是取笑的最佳對象。舍兒、假子,那些蔑稱他從來不敢忘。現如今有求於人了,談什麼兄弟情深,換做以前,他們可從來不屑於同他稱兄道弟。

世態炎涼啊,人就是這麼現實,他在高位上坐久了,各式各樣的麵孔看得太多,連笑都覺得浪費力氣。

他的手指輕點漆案,篤篤的一聲聲,敲得人心慌。門下議曹史不安地看向他,半晌才聽他幽幽道:“君駕可帶口信與荊王,若想自證清白,請命朝廷派遣都尉入軍中查驗即可。孤奉先帝遺命輔政,一進一退都以江山社稷為先,既然荊王如今受非議,私下過從是大忌,還請轉告令主,非常時期,一動不如一靜為好。”

這個時候大搖大擺派遣屬官攜禮登門拜訪,果真是求他相助,還是想利用燕氏和荊王交好的傳聞,逼他上同一條船?玩弄政治的人,誰會把最後的救命稻草交到別人手上?他早就說過,朝堂勢力三分,不管是坑是騙還是脅迫,隻要大勢傾斜,到時候諸侯就會蠢蠢欲動。究竟是協助一個成年的王侯合算?還是輔佐一個羽翼未豐的少帝輕省?兩者相比較,丞相有他自己的小算盤。

門下議曹史又怎麼會不知道,這次來,本就沒有打算得到禮遇。燕相如是侯,是丞相,又兼京畿大都督,手上要權有權,要兵有兵。這些年安逸得很,天下誰人敢不敬他三分?想收買,難,花多少金錢才能買得動他?至於談情,他與少帝那些欲說還休的糾葛,荊王殿下是絕對提供不了的。所以最後隻剩一招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一廂情願地捆綁在一起。丞相不倒,荊國就無恙。萬一年輕的少帝再犯一下糊塗,敵人的朋友就是敵人,自發把丞相推遠,如此一來,形勢豈不對荊王大利?還有那個說燕氏與荊王交好的謠言,不知是從哪位高人口中傳出來的,一旦牽扯上丞相的家族,他再袖手旁觀,總說不過去了吧!

不過這個時候自作聰明是不行的,必須閉口不提燕氏一族,門下議曹史深諳此道,不再孜孜強求了,行了一禮道:“君侯的告誡,仆都記下了,返回荊國後自當一字不差轉達家主。”

丞相點了點頭,“禮也一並帶回去吧,府庫窄小,實在填不進東西了,請代孤多謝令主美意。”

是啊,少帝立後,聘禮就贈了兩萬金,相府的庫裏自然是再也沒有空地的了。

門下議曹史訕訕告退,丞相命家丞相送,長史在旁輕聲問:“燕氏是否果真與荊王有牽扯?”

他將荊王的信收入袖中,曼聲道:“遣人回去查一查就知道了,不管真與不真,務必要撇清關係。這上頭翻了船,真就隻剩一條路可走了。”

那唯一的一條路是什麼,他沒有說,但是長史知道,無非是推翻少帝,擁立新君。但是源家嫡係的宗族裏有沒有少不更事的王子,且王子的父親要麼身故,要麼懦弱容易牽製?這麼算下來,獻王源表的兒子便脫穎而出了。長史半帶訝異地望向他,他閑閑調開視線,看那樹頂的黃鸝鳥去了。

“還是得入一趟禁中。”他想了想道,“與其坐以待斃,不如自己參奏自己。”

於是回去把那封不具名的簡牘翻找出來,乘上他的軒車,趕在未正之前,走進了天子寢宮前的三出闕。

穿過深深的門洞,那頭是身著朱胄壓刀戍衛的上官侍中。

侍中和中常侍是天子近臣,雖然地位並不算高,但權力不小。也因為天子信任的緣故,曆朝曆代成為下一任輔政大臣的不在少數。那個上官照,丞相倒不是對他有偏見,隻是覺得少帝不該有那樣的密友。就她的處境來說,其實同誰都保持距離最好。可是有些事他阻止不了,人活著就有需要,吃穿住行之外對情感的宣泄也是必須,少帝沒有信得過的人,隻有上官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