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1 / 3)

她雖有些厭惡他的做派, 但自幼養成的好教養, 仍舊促使她不得不擺出一個知禮的態度來, 掖手向他微微一鞠, “敬謝行禮。”

然後禮畢了, 兩人便這樣幹幹對立著, 竟不知道應當怎樣交流了。

前天晚上還不是這樣的, 雖然都是她一味攻城,但她也看到他節節敗退,守無可守。她本以為自她棲在他懷裏那刻起, 他會放棄抵抗的,畢竟在過去二十八年的生命裏,還沒有人敢如此明目張膽地糾纏他。結果她忘了柴桑翁主那個淒慘的前車之鑒, 或者自己是太有自信了, 才落得現在這副尷尬的境地。

源娢對他可謂一往情深了吧,初見他便喜歡上他。情竇初開的姑娘, 懷著滿腔熱情向他示好, 那時軍中生活枯燥, 少女的信是很好的調劑。也許是為了打發無聊的時間, 他開玩笑式的答應等她長大便娶她, 可是多年後他執掌了朝中大權, 風雲變幻的緊要關頭卻把她忘得幹幹淨淨。一個從小嬌養的貴女流離失所,最後的結局除了客死異鄉,再也找不到別的出路。也許他後來是悔悟了, 但是於源娢來說, 還有什麼意義?

他是不自知的,今天的他,其實還在重複以前的殘忍。可惜她不是源娢,不會像她一樣脆弱。將自己的一生甚至是性命交付給一個冷血無情的人,是最大的失敗。他不喜歡她,她都看明白了,所以再談情,會連自己都感到羞恥。

她緩緩吸了口氣,既然是來談判的,就要做好勾心鬥角的準備。她環顧一下四周,回過頭和煦笑了笑,“我這時來,沒有打攪相父辦公吧?”

王者善謀,自然不會單刀直入,這還是以前他教會她的。她此來的目的,他心裏有數,無非是為上官照。真奇怪,一個小小的侍中,也值得她紆尊降貴來求藥。說這位少帝無情,其實她偶爾也會講講人情,不過把所有的人情味都用在了別人身上,麵對他時隻剩滿腹算計罷了。

他攏著袖子,答得很敷衍,“陛下檢閱績效,何談打攪。臣正歸攏近期各郡縣呈報的要務,待整理妥當,便命人抬進尚書台去。”

扶微點頭,“相父辛勞,這些年為大殷嘔心瀝血,如今肩上擔子減輕些了,好好修養幾日吧。”

他側身而立,多年尊榮作養出來的驕傲,無論何時都那樣紮人眼。口中稱謝,神情卻孤高,她無可奈何地暗忖,她就是吃他那套,像著了魔一樣。隻是先前還有信心,如今已經被他摧殘得不成人形了。

她調開了視線,“昨日太傅與我授課,問了我一個問題,我想了很久,不解其理,今日來向相父請教。”

丞相拱手,“願聞其詳。”

她緩步繞室遊走,邊走邊道:“有一個皇帝,政績斐然,在位三十年後臣僚上奏,請皇帝臨泰山,舉行封禪。帝欣然允,但又恐周邊小國擾攘,請問帝當如何部署,才能確保封禪期間國家的安定?”

丞相垂著眉眼問:“陛下作何解?”

扶微道:“國君離開中樞,難免令小國蠢蠢欲動,若不加防備,說不定就會出亂子。我的意思是調兵戍邊,如此一來至少能保證邊疆的穩定,防患於未然。”

丞相聽罷冷冷一笑,“隻為君王褒獎自己,向天地報功,就要大動幹戈,勞民傷財嗎?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豈可隨意調動?依臣之見,隻需恩威並施,邀其中一大國派遣臣僚隨帝封禪即可。屬國沐天/朝之恩,自然為一體,於其餘諸國也是一種暗示,見兩國結盟,絕不敢輕易再生事端,陛下以為呢?”

他的謀略,大概她這輩子都趕不上,這是最大的遺憾。她一直可惜,這樣的人,為什麼不能安於輔佐她,說到底還是擔心她過河拆橋,將來落得死無全屍的下場吧。其實都一樣,誰也信不過誰,既然自己都做不到,怎麼要求別人全心全意對待你。

她垂手道:“相父好計謀,擇一國而重用,不論是否出於真心,姿態還是要擺一擺的……相父今日朝議舉薦的劉賞,朕回去後仔細查過其人,十餘年無異政績,甚好。尚書令一職,職權不大,但於朝政至關緊要,若由相父督促,自然台官更加恪盡職守……”

她說得很艱難,舔了舔唇,眉間有隱約的哀戚之色。丞相沉眼看她,也隻是一霎的工夫,那陰雲便散了,抬起頭朗聲道:“我知道相父誌在必得,事已至此,我想與相父好好談一談。”

帝王既然有了相談的意思,邊上侍立的人自然要回避。很快堂室裏的官員都退了出去,偌大的正廳裏除了他們兩人,便隻剩如山的簡牘。

“明人麵前不說暗話,請相父將解藥交給我。”她輕輕歎了口氣道:“若空著兩手向相父討要,我知道是討不著的,所以我情願將尚書令一職拿來交換,請相父網開一麵,容我救上官侍中的命。”

丞相也不知哪裏被觸怒了,嘲諷地哼笑一聲道:“上官侍中遇險,陛下頭一個想到的便是臣,臣真是三生有幸。陛下隻管要解藥,卻不問為什麼臣要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