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1 / 3)

她就喜歡他這個樣子, 以前總板著臉教訓人, 她一度很害怕她。現在角色發生轉變, 他將她視作貼心的人了。回想一下, 似乎從上次尚書台易權的事發生後, 他便開始慢慢偏向她。她的政命, 隻要有理有據的, 不管是否損害他的利益,他都可以退讓成全。她發現自己如今辦起事來容易多了,這就是有情和無情的區別吧!愛情對於他們這樣的人來說, 是互讓,是雙贏。當最大的政敵成為你的心腹,那種感覺是難以言喻的, 比開疆拓土更令人有成就感。他們就這樣悄悄地, 讓感情滋長,人前不需坦露招搖, 私底下偷摸著牽一下手, 也足以心頭悸動好久。

“嗯, 臉紅了?是因為發熱還是害羞?”

穿著袞冕的帝王嬉笑著, 踮足仰頭, 為了保持平衡探手抓他的衣袖, 他抬起兩臂攙住她,臉上有些難堪,“上別取笑臣。”

她抿著唇, 笑得眼兒彎彎, “我做什麼取笑你,疼你都來不及。”然後在他擴大的尷尬裏瀟灑轉身,向外吩咐了聲,“拿君侯的氅衣來。”

中謁者很快托著一件烏雲豹的鶴氅進來,她接過手命人退下,親自為他披上,“天這麼冷,不是說了不讓你來的嘛!”語氣怨怪,手上卻輕柔,在他領上整了又整,“又受一回涼,病情加重可怎麼辦?”

他還是說不礙的,“那些王侯個個心懷叵測,臣怕他們勢眾,借機脅迫陛下。”

她卻笑他多慮,“南宮內外兵力增加了五成,他們更應當擔憂朕設的是鴻門宴才對,膽敢放肆,我就令他們有來無回。”說著又靦臉搖撼他,“其實你是想我了,想來見我,對麼?不要害臊,坦蕩地說出來。”

他被她弄得局促,手足無措著,全沒了剛才運籌帷幄的氣度。

她哈哈大笑,不似威儀的少帝,就是個年輕調皮的小姑娘。拉了他的手道:“回家。”這個詞從她口中說出來,格外稀奇和親厚。

她所謂的家,就是章德殿那一畝三分地。可能前寢還不算,隻有後殿那一方寢台罷了。熱情邀他同往,委實讓他為難,畢竟天子的龍床,上過之後授人以柄,到了那些王侯們嘴裏,不知又是怎樣一番景象。

她年紀小,有時情熱起來不管不顧,他卻不得不考慮得更多。三方製約,社稷才能平衡,如果發現他與少帝走得過近,近到超出底線的程度,他擔心各路諸侯會借著清君側為由起兵,然後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將少帝拱下台。

她的手小小的,很涼。他緊緊握了下,還是放開了,“陛下聽臣一言,盡量維持今日宴上的局麵,這樣對陛下有利。”

她枯著眉問他:“讓他們將你視作眼中釘麼?”

他笑了笑,無關痛癢,“臣的奸臣當了足足十年,他們便是恨我,又能將我如何?”

扶微聰慧,她知道他的意思,奸臣尚可畏,佞臣便可殺了。話雖如此,卻又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她就想把他圈在身邊,最好寸步都不相離。

“要不然你裝暈倒吧,這樣就可以留得理直氣壯了。”

他看她滿臉期待,自覺這種事太丟臉,遲遲道:“臣不會裝……”她果然難掩失望,他見狀又不忍心,隻得讓步,“宣太醫在東宮等候吧,陣仗弄大些,消息傳出去最好。”

她喜出望外,高高興興跑出去下令:“君侯不豫,將太醫署的人都召集到東宮,為君侯治病。”然後回來攙住他,假模假式地往外引領,“相父小心些,我傳抬輦來,相父乘輦入東宮吧。”

他搖搖頭,有夜色做掩護,可以不像白天那麼拘謹。他雖然身上乏力,但是也想同她一道走一程。

晚間複道上的衛士,相較白天疏朗了許多,原先十步一人,冬夜改成三十步一人。他們慢慢行來,寒冬風大,吹得兩袖鼓脹,幾欲飛天。他卷起袖子低垂兩手,有時因擺動,彼此相撞,不過對視一眼,不能光明正大牽她的手,算是一種遺憾。

如果沒有這段糾葛,他想好了三十歲成婚,不拘娶誰家的女郎,感情可以慢慢培養。或者培養不成也沒關係,能生出一兒半女來就好了。結果現在弄成這樣,計劃是實現不了了,有了比較,對別人也不公平。

這天底下,須眉都不敢同她相比,何況紅妝!他招惹的是個什麼人,他心裏知道,將來勢必驚心動魄,他也做好了迎接的準備。他沒瘋,沒有病糊塗,決定的事,從來不言後悔。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強行擠進他心裏來了?也許是那次朱雀闕上夜觀天象,她不曾戴冠,唇上點了胭脂,僅此而已,也足以令他惆悵。

原來喜歡了那麼久,她大授大帶,走在身旁,乍一看,是個漂亮的少年郎。他也奇怪,自己早就過了衝動的年紀,沒想到在臨近二十九的時候,和一個十幾歲的孩子相愛,太不可思議了。

她不知他心中所想,“呀,相父看,下雪了!”忽然叫起來,鮮煥的笑臉,抬手指向廊簷下的那片天宇。

初雪沒有什麼分量,細碎的沫子,被風一吹就縈縈回旋。他長出一口氣,迎麵承接,感覺那麼孱弱的東西落在臉上,觸到皮膚就融化了,瞬間消失不見。

扶微搓了搓手,“冷麼?你不能吹涼風,快走。”

她喜歡雪,但是為了他的身體著想,不敢多停留。雪可以明天再看,他要是一直不愈,那事情就難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