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壽樓春(1 / 3)

光緒二十六年五月初四,過了小滿,漸漸進入全年裏最熱的季節,鎮江府雲台山下的江寧巷裏一大早就響起了鑼鼓聲,把附近街上的小孩子們全被吸引了來,團團擠在修飾一新的薄府門口伸著脖子看熱鬧。

薄府管家趙世源此時手搭在額上向巷口張望著,遠遠看到一輛馬車駛進巷口,就急急回身招呼著:“快、快,姑奶奶到了,快點準備著迎客。”

說起薄家的這位小姑奶奶,原本是丹徒縣城有名的美人,在做姑娘時就是個心氣極高又頭腦靈活的,後來嫁入了赫赫有名的沈家就更加不得了,借著沈家的關係,給自家哥子謀了衙門裏的好差事,硬是讓日易敗落的薄家又興旺了起來,聽說她本人在沈家也是受器重的,對下人鄰裏出手又極為闊綽,因而在丹徒縣的地麵上頗有名氣,每次回鄉都是一派驚天動地的大陣仗。

趙世源帶著眾仆人恭恭敬敬地在門邊站了兩排,生怕還有什麼遺漏的地方,又回身向院裏四下審視一遍,待看到方方麵麵尚無紕漏,才暗暗鬆下一口氣。

別看這小姑奶奶在外人麵前一派和善親靄的樣子,關上門來卻精明的緊,也是個捏權愛錢的,比起主家奶奶來不差分毫,難得回一次娘家,必定是端足了架子的,所以薄家這邊麵子也須得給個十成十。

日頭漸漸升起,車馬也越來越近了,此時薄寶璋兩口子方才從堂屋裏堪堪走出來,滿臉期盼的看向門口。

薄寶璋麵白薄須,年青時也是極英俊的,此時雖已發福,眉眼間也還能看到些昔日的風采,他自認人生最為得意的三件事,一是妹子嫁的好,二是他娶到鎮江府李通判家的女兒,第三件便是今年年初升任丹徒縣縣丞。因薄家祖上並沒有出過什麼有頭臉的大官,能做到縣丞在薄家來說是個極體麵的差事了,故而借著四十六年生辰的由頭辦了這一場壽宴,一邊請了各色鄉黨,一邊將自家妹子也請了來,還特地從江北請來了當紅小生段小雲唱堂會,為得就是讓鄰裏們也看看薄家今日的風光。

薄寶璐年青時在丹徒是有名的美人,出嫁後回來的次數有限,但每一次回來她的衣著妝容都會在丹徒縣裏流行起來,這一次來薄家賀壽的賓客一多半都帶著家眷,也都是為著能親眼看看這昔日美人的風采。

聽到姑奶奶的車到了大門口,眾賓客全都起身相望,連門樓前試音的鑼鼓班子也都停下了手,一個個伸長了脖子向大門口張望著。

趙世源待馬車停穩,急忙上前打開車門,卻見裏麵是表少爺沈嘉楨和一個青衫少年,並無小姑奶奶的影子,心知那沈家必是出了什麼事情絆住了薄寶璐,依舊恭恭敬敬地打個千:“表少爺好,一路上辛苦了,請問這位少爺是……?”

那沈嘉楨到了薄家一向是擺出最尊貴的派頭的,甚至比小姑奶奶還難取悅,這一次不知為什麼卻沒有往常那樣板著臉,而是拉著那位少年的手熱情地說:“這是我堂哥嘉木,今天隨我來聽戲的,老趙你快讓舅父出來迎客。”

一個晚輩能大刺刺的讓長輩出門來迎,可見身份也是極特殊的,趙世源不由再看一眼那青衫少年。

青衫少年不過十歲上下的年紀,白淨的皮膚、挺直的鼻子,薄厚相宜的嘴唇,雖然臉上沒有表情,整個人看上去清清冷冷的,卻將一貫自詡英俊的沈嘉楨反襯出了幾分市儈氣。

這不怒自威的氣勢,任朝堂上做官的薄老爺也學不到五成。

趙世源再不敢小瞧這少爺,忙急跑進院中回報。

“什麼?姑奶奶沒來,隻有表少爺和沈家大少爺來了?”

薄李氏被日頭曬的睜不開眼,拍拍手裏的用來遮陽的團扇,撇一眼身邊的薄寶璋:“你這妹子好不給麵子,這大喜的日子隻派了兩個小孩子來充數,看你這臉還往哪擱?”

薄寶璋和那薄寶璐本是雙生子,都說雙生子的心意相通,脾性也是相近的,所以他馬上就明白了妹子的心思,回頭提點薄李氏:“夫人你莫小瞧了這沈家大少爺,雖然他才在十歲冒頭的年紀上,兩年前就已經拜到洪門謝鐵犁的門下,按輩份排到“和”字輩,現在長江碼頭上管事的多是“通”字輩,見了他還得叫聲師爺呢。可見沈家老太爺是有意讓他接手沈家的漕運事物。”

怕那薄李氏還不明白,他又點道:“沈家的生意多在長江一線,所以,你也知道漕運事物交到他手上意味著什麼吧?”

薄李氏原本並沒想到這一層,此時頓悟:“那咱們嘉楨……?”

“不管是嘉楨還是嘉木都是遠道來的貴客,你交待好東浩、東昌和珮菁珮薇,讓他們好生招待,務必要一團融洽才好。”

薄李氏恍然大悟,回身吩咐丫頭紅玉:“快去請少爺小姐們過來見客。”

薄家原本人丁不興,到薄老太爺這一輩,隻得了薄寶璋薄寶璐兄妹兩個,沒想到到了薄寶璋這裏,一氣兒生了五個孩子,大女兒薄珮蘭早年嫁給丹徒縣令的小公子,難產死了,老二薄東浩還在上學,也快到成家的年紀了,老三老四是女兒,名喚珮菁、珮薇,最小的東昌才六歲,也到了該開蒙的年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