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奇怪,外麵都風傳沈家大少爺病到了水米不進的地步,大家更是親眼看到棺材連夜抬進了大少爺住的南院,門房上值夜的李小六揪著心等了一夜,到了早晨南院也還是寂靜無聲,連原來斷斷續續傳來的誦經聲也聽不到了。
李小六心裏惦記南院的情況,又找不到人打聽,正著急呢,卻見少爺跟班沈鴻順匆匆從後院門裏轉身出來,趕忙上前拽住沈鴻順的袖子:“順子哥,南院什麼情況啊?大少爺到底咋樣了啊?”
沈鴻順腳下不停,眼睛抬也沒抬:“不該打聽的甭打聽。”
李小六碰了釘子,悻悻站住腳:“我……這也是著急啊……”
佟彪不知什麼時候從門房裏走了出來,眼看著鴻順的身影匆匆消失在回廊盡頭,這才輕輕歎一口氣,拍拍李小六的肩膀:“小六子,守了一夜也累了吧?你現在就回去睡吧,我看這樣子,今天是不會有什麼事了。”
李小六愣住,撓撓頭:“佟爺,你是什麼意思啊?能不能說清楚啊?”
“難道……少爺的病……”
“叫你睡你就去睡!東家的事情管那麼多幹嗎?”
佟彪雖然嘴上凶,臉上卻不像是太煩惱的樣子,甩手回到門房裏,在自己那張大躺椅上坐下,從桌上端起小茶壺,對著壺嘴抿一口,微閉起眼睛養起神來。
他在沈家呆了幾十年,算起來見過的風浪也不少,這次大少爺的病來的蹊蹺,是誰做了手腳大家心中有數,之前老太爺把南院的傭人散出去了大半,隻留下的那幾個人更是寸步不離的守著南院,今早鴻順卻破天荒的外出辦差了,他猜想著,這場暗流洶湧的大災難,說不一定很快就會過去了。
昨天半夜二少奶奶身邊的珍珠帶來個小姑娘,聽傳這位薄家的小小姐是個素有福澤的,若是她能把大少爺的病氣給過走,也算是大功一件呢。
他品一口茶,眯起眼看看天邊密布的紅霞,微皺起眉頭:“喲,瞧這天氣怕是會有雨,鴻順是不是沒帶傘啊?”
……
入夜,沈嘉木被“隆隆”的雷聲驚醒,想喝一口水,卻聽到外間傳來斷斷續續的低語:“不、不要……”
他想了一陣才反應過來,是那個薄家送來的小女孩。
他不想管她,調頭繼續睡。
外麵雷聲炸響,有閃電劈開黑夜,那孩子的聲音突然尖促而急切:“老爺太太,不要賣我,不要賣掉琥珀!”
聲音太大了,大到不能讓人裝作聽不到。
沈嘉木扶著床頭,費了點力氣才起來,走幾步,來到外間過廊上臨時安放的小木床邊。
小女孩裹著薄被蜷縮在床角,緊閉著雙眼瑟瑟發抖。
這是夢到了妖怪還是惡鬼?
沈嘉木歎一口氣,在那床上坐下來,伸出手摸摸她的頭。
小女孩的頭發細碎柔軟,出了汗,絲絲縷縷粘在臉上,小小的嘴唇微微翕動,不知又在喃喃哀告著什麼。
他低下頭,久久凝視著小女孩沉睡中的臉。
小眉頭皺起來,像在卑微的祈求著什麼,臉上充滿了恐懼和哀傷。
沈嘉木調轉眼光,有什麼掠過心底,難以捕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