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錦書回到教堂時,已過了中午,因為衣服和頭巾已經濕透了,她隻能先回房間取一套幹衣服。
那陌生男子還躺在床上,聽到開門聲才睜開眼睛來看她。
她看也不看他,把燒餅放在桌子上,轉身去取幹衣服,卻被他抓住衣角。
他仔細看她的臉:“怎麼不高興了?沒找到人麼?”
她掙了一下,沒掙脫,咬著牙,說不清是什麼如梗在喉。
那男人坐起身來,眼光停在她臉上,像是想要在她臉上看出什麼似的。
她依舊垂著眼睛,不言不語,可是他就是覺得她哪裏變的不一樣了。
“你別擔心。”
他突然開口,一個字一個字的說:“我向你擔保,那個小五死不了。”
她有點意外,抬眼睛來看他一眼。
原來,這冷硬淩厲的男人還有著一雙漂亮眼睛。
他稍微仰著頭,眉毛微蹙,明亮眼睛似乎能把人心看穿,半點不像是一個受了重傷的人。
她在那雙眼睛的注視下敗下陣來,轉過頭,扯過搭在桌邊的毛巾,走出門去。
半個小時後,她才重新走進來,身上換過了幹淨的衣服,頭上沒有帶頭巾,濕漉漉的頭發似乎還能滴出水來。
“你準備什麼時候離開?”
她站在他床前,背脊挺的筆直,習慣性的低著頭,眉眼被劉海擋住,看不清她的表情。
他卻沒有回答,沉默良久才輕輕地開口:“你們信上帝的不是都該帶十字架的麼?嬤嬤怎麼帶著個小銅錢?”
薄錦書吃了一驚,這才發現自己剛才換衣服時太匆忙,脖子上掛的東西沒收進衣服裏,她皺皺眉,本能的抬手護住脖子,板著臉:“我信不信上帝同你有什麼關係?你如果可以走動了就請盡快離開。”
“現在就要趕我走了麼?”
他笑了一下:“可是嬤嬤救我,我都還沒謝過你呢。”
薄錦書低下頭,盯著自己的腳尖,想了想才回答:“沒什麼可謝的,是你自己運氣好。”
她轉身離開,在禮拜堂的懺悔室裏呆坐一晚,淩晨時回到房間,那男人果然已經離開。
窗戶還留著一條縫,能聞到空氣裏雨水的氣息,床被疊的很整齊,被單雪白,像是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樣。
她歎一口氣,從衣櫃的最底層翻出一個包裹來。
那是六年前自己走進這教堂時穿的衣服,隔了那麼久再拿出來,原本杏黃色的上衣已經變了成了暗黃色,那上麵精致豔麗的緋色繡花也暗淡了許多,黑色百褶長裙還是當年流行的老式樣子,如今穿著這一身出門,可能就是舊時代還魂的老怪物了吧。
她把衣服捧在手裏,閉上眼睛,似乎還能聞到衣服裏殘留著熏香的味道,一些往事湧上心頭,像故事裏農夫救起的那隻凍僵的小蛇,在溫暖的地方蘇醒,蜿蜒柔軟,麵目猙獰。
……
因為下大雨,肖至謙的車直到淩晨時分才到鎮江,雖然離開鎮江也就一年多,但是不知為什麼一向走熟的老路這一次卻讓他耗費了比平日多一倍的時間,他怕耽誤事,心裏七上八下的,到了也沒盯著卸貨,隻帶了賬本和幾籃時鮮就進了沈府,當晚在門房上值班的是鴻順,一看到他,迎上來給打著燈籠:“肖管事,您打上海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