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長橋月(上)(1 / 2)

月半彎,天上沒有一絲雲朵。

星子稀少,深藍色的天空像一塊平整而肅穆的大幕,低低懸掛在頭頂,幕布的一角,和遠方黑色的地平線渾然一體,仿佛籠蓋了世界的那片深藍正在無聲無息地吞沒整個城市。

工廠還沒有下班,路上的行人並不多,路邊低矮擁擠的房屋隻有模糊的輪廓,也許正是因此,這一片連路燈都沒有的貧民窟,突然變得一反常態的靜謐溫和。

車輪劃過地麵,單調而沉重的響聲傳到人耳朵裏,給人一種奇怪的壓迫感。

在那種奇怪的壓迫感的重壓下,薄錦書身體坐的筆直,手裏仍本能般緊緊捏著手袋,以及手袋裏暗藏著的那把裁紙刀。

她的眼前,是男人結實好看的背影。

這段不遠不近的路程對他來說似乎很輕鬆,一度他還小跑起來,直到轉過路口才緩下步子,熱騰騰的身體流出汗水,打濕了原本單薄的衣服,背脊上肌肉的曲線隱約可見。

一路上他沉默而專注,似乎真的隻是一個埋頭工作的車夫。

是刀頭舔血的惡棍、也是欺行霸市的混混……

眼下,又變成賣苦力的老實人了。

這個麵目不清的男人是誰?

他是不是說過……他叫“麥冬”?

……

入了夜,天氣漸漸轉涼,白天尚可將就的布衣,到了晚上就越發顯得單薄了。

任夏生從日本人開的東興紡織廠出來,沒有回家,而是拐了個彎,想先到弟弟賣香煙的地方去看看。

今天是筱桂香的新劇“打金枝”第一次在華美大劇院上演的日子,想來客人一定很多,弟弟秋生心思單純,也不知道會不會受人欺負。

任夏生越想心裏越不踏實,不由放快了腳步。

果然,才剛剛轉過街角,遠遠就看到幾個半大小子圍著任秋生,其中一個搶走了他平時挎在身前擺放香煙的木匣,另外兩個攔著他不讓他去搶,嘴裏還喊著:“小瘸子,給爺跳個舞,爺就把東西還給你。”

任秋生三歲時生了場大病,病好後不知怎麼腿就站不直了,這些年家裏花了不少錢給他瞧病,但都不見有什麼起色,好在秋生堅強,每天拖著病腿扶著牆練習走路,漸漸可以行動自由,兩年前開始在劇院門口賣香煙柴火貼補家用,除了常被這幾個小混混欺負,日子到還算過的去。

任秋生拉著病腿,當然跑不過那兩個攔著他的小潑皮,眼見對方把他放香煙的木匣開開合合,又探手進去拿香煙,情急之下一把甩開拉著他手的小混混:“你還給我!”

那小混混一個沒提防,被推了個趔趄,惹的街邊看熱鬧的人們哄堂大笑。

“咦你個小赤佬!反了天不成?”

他推開上來扶他的小嘍囉,惡形惡狀地走上前,伸腳踹向任秋生的另一條腿:“我讓你走不成道你就消停了!”

夏生看的清楚,那混子用了十成的力氣,這一腳踩到弟弟腿上,弟弟怕是真的沒法站起來走路了,驚駭之下,一閉眼,撲上去擋在弟弟身前……

預想中的重擊從腰腹處一閃而過,卻似乎沒有達到想像中那種程度……

任夏生緩緩睜開眼睛,被眼前的景象唬了一跳。

一個精壯漢子不知從哪裏冒出來,手裏拎小雞仔一樣拎著那小混子,臉上是不屑的表情。

那混子平時常在這條街上作惡,大家都敢怒不敢言,這會見他吃了鱉,都伸長了脖子看好戲,人群後還有人小聲叫好。

混子氣急了,蹬著腿叫喚:“你!你是什麼人?我礙著你啥事啦?”

“你擋著我的道了!”那漢子人高馬大,手一伸,拎著那混子的脖領子甩出去,別看他穿著體麵,可是瞪起眼睛的樣子還真是有點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