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絲毫不知道,自己那天真的語氣,越發加重了蔣玉衡的罪惡感,他仿佛看到了明珠操起大刀追砍自己的畫麵。
深吸一口氣,蔣玉衡將掛在自己脖子上那兩條軟綿綿的胳膊硬生生扯了下來,表情比月色更冰冷。
“是我睡迷糊了,一時認錯了人,小孩子怎麼可以這樣胡鬧,再有下次,我便要罰你禁足了!”
季敏不能置信地望著他的臉。
“你說謊!你剛才明明叫了我的名字!”
她鼓起勇氣抬頭看著他的眼睛。
“蔣玉衡,我不要你做我的師傅,更不當你是我的養父,我喜歡你,我想嫁給你!”
一番話如驚濤駭浪拍得蔣玉衡神魂俱散,當年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蔣三公子,竟在個乳臭未幹的黃毛丫頭麵前,感到不知所措,咬了咬舌尖,他方才用右手捧著季敏的臉頰。
“敏兒,至今我還記得你拉住我的衣袍,蹣跚學步的樣子……我撫養你長大,你便是我的女兒,今後,不要再說這樣荒唐的話。”
說出這番話時,蔣玉衡自己的心也冷了幾分,兩人之間也隻能到此為止了,他不能把對她母親的愛戀轉嫁到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身上,那很殘忍,也很禽獸,將來等她明白過來,一定會恨他。
季敏哭著奪門而出,蔣玉衡沒有追出去,卻命黃潮偷偷跟在她身後,時刻向他彙報季敏的行蹤,他聽說季敏坐在青台閣樓頂喝了一夜悶酒,心如刀絞,卻始終沒有出現,直到黃潮將醉倒過去的季敏抱了回來,他才在夜深人靜後,在她床榻邊靜坐一夜。
或許留她在身邊,從一開始就是個錯誤,她應該回到她父母那裏去,這樣對她來說更好,於自己,也是個解脫。
蔣玉衡決定以後,便讓黃潮和張灞水著手準備船隻,帶季敏飄洋過海回到了大魏,一路上燈火盈門,笙歌迭奏,大魏的繁華迷亂了季敏的眼睛,蔣玉衡給她買了泥捏的小麵人,從來沒吃過的冰糖葫蘆,帶她到風雅的茶樓中看過皮影戲。
那些日子的蔣玉衡,待她可謂溫柔至極,不再刻意與她拉開距離,兩人在大街上行走,季敏小心翼翼地嚐試著挽住他的胳膊,蔣玉衡也不曾躲開。
季敏重新開心起來,她以為蔣玉衡終歸接受了自己,卻不知道蔣玉衡在背後望著她的眼神,帶著淡淡的傷感。
聽說百裏瑕與明珠在靈郡遊玩,蔣玉衡隨後便帶著季敏在靈郡城中落了腳。
那兩人的事情,在大魏早已成了一段美談,即便是街頭巷尾,也不乏豔羨的議論。可蔣玉衡發現,聽到百裏瑕和明珠如何恩愛,他竟是如斯麻木,再也沒有了痛感,倒是季敏,每每這種時候,便故意大聲說話或者直接將他拉走,然後小心翼翼地打量他,那表情又是同情又是心疼,搞得他哭笑不得。
在靈郡三天,蔣玉衡一直想找機會將季敏送回明珠身邊,可卻總是找不到,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真的找不到合適的契機,還是因為舍不得,直到聽說明珠惡疾纏身的消息,他才下定決心。
在客棧內枯坐一夜,蔣玉衡將季敏叫到身邊,將一個紫匣交到她手中。
“你替我把這株冰山雪蓮,送給文昭皇後。”
季敏震驚抬頭,冰山雪蓮,百年不可一遇的奇物,乃是琉球高僧感謝蔣玉衡出資建廟,贈給他的,可使枯木回春,救瀕死之魂,當初蔣玉衡與段罡惡鬥受了重傷,都沒舍得服用,可一聽說文昭皇後明珠患了重病,他竟然毫不猶豫地將它拿了出來。
季敏很傷心,蔣玉衡帶她見識大魏萬千繁華世界的開心很快就煙消雲散了,她沒想到十多年了,蔣玉衡還是如此深愛文昭皇後,可她還是接了過來,一言不發地隻身闖了禦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