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方回食宿都在織錦染色坊,隻每三日一次至林府看望姐姐。林鈺已經決定,就算他睡下了,也要把他喊起來,問一問他天天都搗鼓著什麼,怎麼能把正事都給忘了。
結果幸好他沒睡,卻也沒有鑽研工藝。
作坊內點著蠟燭,蘇方回正坐在平日裏吃飯的小幾前,擺了棋盤獨自對弈。看到林鈺進來,他隻微微點了點頭,算作招呼。
還是那一副傲慢樣子。不過聽說劉波被陳管事辭退了,這就沒有人收拾他了。
林鈺慢走幾步,圍著織錦工架轉了個圈。
“好了嗎?”她問道。
蘇方回這才站起來,捏著黑子的瘦長手指往幾案上一拋,微微笑了笑。
“還有一樣構件沒有找到,紋路不均勻。”他說到。
“那就去找啊。”林鈺道。
“過幾日就是年節了,各家木匠鋪子都已經放了年假,找不到人做。”蘇方回神態端肅。
林鈺撇了撇嘴道:“找不到人做就自己做,我年節要用的。最遲初六,我要見第一批改良後的綢緞。”
手藝人都愛惜工架,年節自己休息,也是為了讓工器具休息。
林鈺卻不避諱這個。
她的時間很珍貴。
蘇方回站在那裏,神情有一瞬間的倔強。
“好。”他應道。
林鈺不再說什麼,轉身回去了。
少年略顯落寞的身影被她拋在身後,在孤燈中巍然不動。
林鈺很快便等到了蘇方回的交代。
臘月二十八,距新年隻有兩日,布匹在一個早晨送到林府。
這個“小蘇師傅”沒有親自來,在他身邊做幫手的學徒抱著一匹布,珍而重之小心翼翼打開敷在外麵的包裹。
“是小蘇師傅親自看護工架,織錦後又挑花提花的。”小學徒似乎沒有被這麼多人圍攏過,神情非常不自在。
林家的仆婦已經接過他手中的布匹,搬了一麵素色的屏風掛上去。
室內一片驚歎之聲。
青綠底色的絲織品在屏風之上輕盈拂動,似乎撚成絲線穿針孔而過。絲織品的周圍,均勻分布著古錢、犀角、銀錠、如意、牡丹五種吉兆之物。這五種圖案皆栩栩如生,堪比刺繡。
然而卻比刺繡耗時小了十倍以上,且可大批量生產。
林輕盈難以置信般,走到屏風處細細撫摸綢緞,確認布麵光滑如鯉,沒有刺繡的痕跡。
這是在織造過程中,用很多小梭子根據花紋顏色的邊界,以維絲顯花,分段換色,不斷換梭投維,分塊盤織而成的。林鈺記得,前世以劉波之名做出的改良工藝,也隻是能織造一些簡單的花紋罷了。不過即使是那樣,也因為當時的皇家織造署,做的最好的維絲換織技術,也隻是能織出斜紋,所以劉波還是被追捧一時,封了官身。
而蘇方回今日這個,就不僅僅是改良了,而是發明。
不知道他給這種工藝起名了沒有。
更不知道林鈺前世的時候,那蘇方回是不是藏著掖著了,並沒有把真正的技術讓渡給劉波。
管他呢,先招來問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