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藤著魔了。
她日夜不分的守著這個男人,想讓他再睜開眼睛,對她笑一笑。
那一次的笑太快了,隻在她心中留下了殘影,而後,影子慢慢加深,再慢慢加深,最終,成了巫藤說不清道不明的一種盼望。
她想讓這個男人醒來,對她笑,然後就在她身邊,一直對她笑。
巫藤給他織彩錦,給他擦身體,給他編頭發,喂他吃東西,她不知疲倦的為他做一切事情,隻要她醒來,一定會坐在他旁邊,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他,等著他再次張開眼睛,慢慢給她一個笑。
但是半個月來,男人隻重複著一個字:疼。
巫藤找到她的小姐妹貝珠,她知道貝珠在和一個外族人學說話。
她抱著試一試的想法,問了貝珠,回來後,隻要躺在床上的男人喃喃著疼,巫藤就焦急地掉眼淚。
知道了他每天在睡夢中都疼,巫藤心中難受,更是寸步不離,想盡一切辦法,還托貝珠找來外族人用的藥,不管是什麼,一股腦都朝他嘴裏喂。
這種事情,兩年後,溝通無障礙的巫藤講給他聽時,這個男人笑的特別開心:“我命真大!”
命大的男人再次醒來後,一切都不同了。
他看不到了,他什麼都想不起來,他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知道自己在哪裏,他失去了他的過去,也弄不清現在,他聽不懂每日在他身邊的那個姑娘在說什麼,他甚至不能動,他的腿很疼,他的頭也很疼。
他哭過,也絕望過,每次疼痛襲來,寂寞和無助擠滿他內心的時候,他都想要放棄。
如果不是那個姑娘,抱著他,輕輕哼著他聽不懂的歌謠,給他溫暖,他也許早就崩潰了。
後來,他聽懂了那個姑娘簡單的問話。
不知道她的官話跟誰學的,很慢很慢的問他:“你叫什麼,你家在哪裏?”
他回答不上來,他搖頭,他說我不知道,我忘了。
過了幾天後,這個姑娘好像就明白了他的回答,又試著慢慢問了其他問題。
他們就這麼摸索著,猜測著交流。
後來,他好像發現他有了個名字,是那姑娘給他起的。
發音很奇怪,像是……疼洽。
他拒絕,但姑娘好像聽不懂,每天樂此不疲地喊著他疼洽。
他們用極慢的速度學著對方的語言,揣摩著陌生語言的意思,等到他能下地走動時,他已經能聽懂姑娘的大部分話。
並不難學,他為自己的聰明感到高興。
他知道了他在蒼族,一個有巫的母係民族。
救他的姑娘叫巫藤,就是這裏的巫女,而他叫做藤拾。
拾來的,拾的發音像洽,他曾表達過不滿,巫藤告訴他:“如果叫你送,或者撿,更難聽。”
送的蒼族發音是桑,撿的發音是攆。
於是他隻好矮子裏拔將軍,接受了藤拾這個名字。
再後來,他知道了祭壇和蒼族的規矩,就老老實實地待在石洞中,隻在晚上會悄悄的沿著熟悉好的道路,溜出去透透風。
祭壇外有個很不錯的男孩子,叫做南木,他就學著巫藤那樣,和南木打招呼,慢慢地教會他一些他記得的東西,比如……木工。
他可能是個木匠,但他又覺得,他比木匠要聰明點,他腦子裏能想起好多書,也許他是個讀過書的木匠。
後來,巫藤的姐姐常來看他們,她不怎麼說話,他隻熟悉她的呼吸聲,走路時,腳腕上的銀鈴聲比巫藤的要更清脆空曠一些。
她叫霞溪。
巫藤說:“現在知道你在這裏的,隻有三個人,我,我阿姐,還有南木。”
又一次把他從溪邊拖回去時,巫藤念叨著:“如果你被第四個人發現了,我就失去你了。”
他笑了起來,他能感覺到巫藤的正注視著他,應該是一種很專注的眼神。
“我走不了的,但你不能阻止我透氣,我聽到夜蟲的鳴叫聲了,已經是晚上了。”
“阿拾,我想養你。”
“啊呀,這可不妙了,你是要我在你身邊待上一輩子嗎?”
“好嗎?”
“巫藤大人,族規啊,族規。”
要養他這個外族人,是違反族規的。
巫女這一生,都是獻給溪水的,她不能有愛人。
“阿拾,你絕對是惡魔,我被你引誘了。”
藤拾笑的特別開心。
“那就養我吧,給我個引誘你的機會。”
事情就是這麼順其自然。
巫藤以溪水母神的名義宣布封壇。
她要養胎,而他則閑不住,托南木砍一些樹木,拖到洞中來,他開始給即將到來的新成員做小床。
“巫藤,你慘了,和我有了邪魔的果實。”
巫藤驕傲道:“我樂意。”
孩子出生那天,藤拾想起了一些事,他記起了自己的家在京城,想起了京城中的街道,甚至記起了路邊的叫賣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