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道一對最近的生活很滿意。早上建林接他去工地,快中午時再送他回家。他順道買個外賣,然後回家跟應立軒一起吃飯。應立軒會自己從沈靜安家的窗戶飛出來,再從他家的窗戶飛進來。然後他吃外賣,給應立軒吃穀物,之後再弄些水果他們兩個吃。中飯過後他看報、睡覺,應立軒修煉。到了下午四點鍾,他帶著應立軒去菜場買菜,然後去沈靜安家,沈靜安又重新把鑰匙給了他。晚上,沈靜安回來做飯,然後一邊吃飯一邊聊天。飯後沈靜安洗碗收拾,張道一帶應立軒出門,他負責散步,應立軒則趴在他的肩上負責曬月亮。然後張道一回自己家,讓小葵花自己飛去沈靜安那裏。
多數時候沈靜安晚飯後不去學校,不過有時也會去學校晚自修。如果沈靜安晚上還要去學校,張道一就帶著應立軒一起步行送她去學校,然後再去接她回來。因為隻有兩站多路的距離,所以他們都是步行,全當鍛煉身體。也有的時候沈靜安會住在宿舍,晚上就不回來了。
這是很有規律的日子,在別人看來或許平淡無奇,但對張道一來說卻是有滋有味。對別的很多人來說,生活追求的是特別、新鮮、和不同,而在張道一看來,最好的生活就是一直不變,人不變,景不變,不會有衰老,也不會有離別。雖然他活了幾千年,見慣了生死變遷,可並沒有百煉成鋼,反而依舊保留著那麼一點脆弱。所以他才不願出世,寧可躲在自己的小窩裏,不願交朋友,也不願再愛人,按現在的流行語說,就是傷不起,他傷不起。與其擁有再失去,不如從未擁有,心如止水,沒有波瀾。可這回,他有不好的預感,似乎他心中的這汪百年未動的止水,不能一直再止下去了,仿佛又有要掀波濤,翻巨浪的苗頭。
他貪戀和沈靜安一起的日子,隻要有沈靜安的地方,他就覺得安寧、滿足、舒服、暖融融、熱乎乎,就是那麼的好。他自己也納悶:怎麼我一個幾千年的老人精,倒把一個看著就很好騙的小姑娘當成主心骨了呢?
今天是周末,沈靜安比平時多做了一個菜,做了四個菜。一個是她新學的芝士焗豆腐,一個是酸辣土豆絲,一個是菌菇煲,再一個是西式的蔬菜沙拉,算是中西結合。其實,這些菜雖然看起來簡單,但準備起來還蠻花工夫的。小葵花應立軒搖搖擺擺走到廚房去打探有什麼菜,心說:果然雷打不動的每頓都有豆腐,不過今天的豆腐倒是又換新花樣了,是用烤箱烤的。因為沈靜安嚴禁他在廚房使用飛行術,說那樣要把灰、毛都抖在菜裏的,所以他隻能像個企鵝似的來回走。
開飯了,兩人一鳥麵前都擺好了餐具,沈靜安幫應立軒分了一點飯菜,說:“這一點就夠了,嚐嚐就可以了,你的主食還是玉米。你作為一隻鳥類,要有鳥類的自覺,萬一吃壞肚子怎麼辦?把你送寵物醫院打針!”沈靜安一邊說服一邊恐嚇,應立軒正用爪子抓著勺子舀菜吃,聽了以後不滿地用勺子敲了敲碗邊,沈靜安立刻說:“吃飯的時候不能敲碗,福氣要被敲沒的!”
張道一一邊聽沈靜安教導應立軒,一邊大口大口吃得格外滿足,有那麼一瞬間,他有一種跟自己妻子、兒子,一家人一起圍坐著吃飯的感覺。看著沈靜安寧靜而美麗的臉龐,他不由地想:就讓我陪你一生吧,陪你一生,護你一生,又有何妨?
沈靜安也很喜歡現在的生活,有自己的小空間,可以自己做飯吃,有人買菜,有人管小葵花,有人接送,有人在等她回家……偶爾她會想:一個老頭(雖然是假老頭,但也是老頭),一隻鸚鵡,一個女孩,這算是一個什麼組合呢?也許有些奇怪,卻讓她有溫暖的家的感覺。因為眼前的生活是這樣順遂,這樣自然而然,所以她不願意深想,不願意想等張道一辦完烏龍亭的事,回八卦田以後,她該怎麼辦?小葵花該怎麼辦?她可以叫張道一不要走嗎?可是張道一不是一個真的老爺爺,他們這樣又算是什麼呢?她不願多想,她對自己說:車到山前必有路,一切順其自然,老天自會決定。
自從沈靜安看到了張道一的真麵貌,就說:“你每天戴著那套東西,臉不難受嗎?頭皮不悶嗎?不會發紅疹子嗎?我看你在家沒人的時候,不出去的時候,可以放出來透透氣。”張道一像是得了聖旨,立刻付諸行動,就像此時,他就釋放了自己,在那裏曬空氣,吃著,喝著,逗著小葵花,感覺舒服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