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嶺笑著將他的酒杯重新斟滿,說道:“丞相多慮了,萬嶺受丞相那麼大的恩情,哪會不知回報。況且,我本來就與張奇不合,能有機會收拾他,我當然會盡全力。”說完他開懷地大笑了幾聲。
曾昱書暗暗皺眉,但卻不好表現出什麼。
萬嶺和張奇都是被姚相提拔,一直以來政見統一,兩郡好得像一個人。
聽說當年淩河發水,北珂的貨物沒法從東洛以水路運出,正是西鎬郡將自己的貨物壓下,優先運送了他們的。而現在,他卻堂而皇之地說出了這番話。
曾昱書隻覺得一直以來自己都在被所有人騙著。
暗藏禍心的地方官員、野心勃勃的內閣大臣、滿腹毒計的朝廷高官……而這些,這些全都在右丞相的手心裏握著。
入喉的酒火辣辣地流入腹中,他一向自詡千杯不醉,但眼下這小小一杯酒就讓他覺得頭腦有些發暈了,嗓子眼兒苦苦的,不知是什麼味兒。
父親讓自己不許再叫二哥,要叫丞相。
父親說得對。
他不再是小時候的那個二哥哥了。他已經變成了禎國的丞相。
他的袍袖下麵,裝的是天下,是人心。
自己在軍營裏摸爬滾打的時候,他已經站到了天下最高的位置,隨意支配著一切。
現在,自己興高采烈地回來了,回到他的身邊,想為他做事。
結果,自己確實為他做事了。隻不過,也成為了他隨意支配的人中的一個。
他想起父親不忍的歎息,還有慕容楓銜著笑的嘴角。
他突然覺得好累。
世界在他心中突然變化了。
原來那個柔軟的世界,變成了冷硬的。
一直以來他以為的關懷牽絆,變成了利用、操縱。
不知不覺間,他的眼圈有些紅。
“我會回去告訴丞相的。”他喃喃說道。
“好,好。”萬嶺拿起酒杯繼續勸酒。
曾昱書絲毫不推辭,一杯接一杯地喝著,隻是那酒水咽進去後,都變成了苦的。
“這是信物,丞相需要我發兵的時候把它送給我的守軍即可。”萬嶺從一旁的錦盒裏取出一塊玉製的魚符。
曾昱書接下,收好後不再說話,一直喝酒。
萬嶺自然注意到了他的失常,想了想,說道:“隆冬時節,淩河以東景象甚佳。小將軍若是有暇,可去東洛賞玩一番,紓解心情。”
這話倒是合了曾昱書的心意。
他本就有意遠離花都,不想再踏足這些是非了。他發現自己當真無法投身到勾心鬥角中。
聞言他便想詢問東洛有哪些可去賞玩的地方,但剛一抬頭,他看到萬嶺那兩個深深的酒窩,不知怎的,生出了一股厭惡的情緒,幹脆不問了。
萬嶺似乎很清楚他的想法,也不多說話。兩人又喝了幾杯,草草結束了這次會麵。
之後的幾天,萬嶺都沒有再親自露麵,而是派親信帶著曾昱書在北珂隨意閑逛。
曾昱書原本還不知之後的幾天怎麼麵對萬郡守,這下倒是省心了。
他詢問了許多關於東洛景觀的事情,打算寫書信派心腹家將送回花都,將那信物也一同帶回去。再過幾天自己就辭別萬嶺,轉道去東洛。
能逃得一天就算一天吧。他朝著花都的方向,眉頭無法舒展。
這封書信還沒有傳到花都,祭天的安排就已經告知了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