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再強求馬明偉搬回昌平了,還建議王明也從昌平撤租。因為,我打算搬出昌平,到公司去住。其實我並非吝嗇房租,相反,我還向鄧楠提出繼續對半交付房租,待我偶爾心情好時,會回來住些時日。鄧楠爽快地答應了,因為他也流宕四方居無定所。這一點我和他一樣,雖然昌平的住所不屬於我們,但一想起我們對它還擁有使用權和我們在那裏一年的風雨時光,就會覺得內心深處無限溫暖。我和鄧楠之所以拒絕了小馬和王明繼續交付房租的提議,是因為考慮到兩個人的經濟狀況,絕不是我們的友誼有了隔閡。
在我和唐寧相約的當天晚上,鄧楠突然向我提出想去看看馬明偉。我說,你有和解的心思就足夠了,謝意還是由我來轉達吧。兩個人原本性格就南轅北轍,從前的矛盾又積了那麼深。即使冰釋前嫌,也應有一段時間來緩衝一下見麵時的尷尬。其實恰好我也打算去看看馬明偉最近的生活狀況,和他單獨聊聊。
自從我十?一回家,馬明偉就一直住在豬拱嘴那裏。他和豬拱嘴極為投機,索性把行李都搬了過去。豬拱嘴家也在昌平,雖沒去過,但我知道他家與我現在所住的位置並不遠。其實豬拱嘴不是北京人,也是外地跑來專門為了玩音樂才跑到北京來的。似乎在音樂文化方麵,北京的引力比任何地方都要強烈。
走在前往豬拱嘴家的路上,我想起我們四個人曾經共有的那段時光。鄧楠不必多說,自從上了大學一直住在這裏。王明比我們早幾天來到北京,造假藥的老板就幫助他在昌平聯係了這麼一所房子。以當時王明的薪水來看,他和鄧楠兩個人承受房租實在很困難,老板就要他再等等,不久就會有人與他合租。當我和老馬來到北京之後,老板便直接把我們倆塞到昌平來了。
苦也好;樂也好,一切都像是昨夜的一場亂七八糟的夢。時光在慢慢改變著我們。當初,我們三個小子還是站在同一起跑線上,隨著我們離開那黑窩點,每個人的特質便流露出來了。偶爾我也會去想,如果我們繼續留在那裏賣假藥,那麼今天的我們會是一種什麼樣的精神狀態呢?這是一個沒什麼答案的問題,因為我們畢竟已經無法再重新去選擇從前的道路。
依照唐寧教給我的邏輯關係,大概老馬也應該屬於獅子的類型吧!但仔細推敲,他又與獅子格格不入……從理想抱負上說,他的確希望更加自由一些。而從人生閱曆來講,自由這東西對於他又是那麼的無所謂。自打他從監獄出來,自由就一時不歇地緊緊纏繞著他,相反讓他感受到了壓力。
小馬和我們在一起並不快樂。我知道,他並不快樂。幸運的是,他碰到了於耀、老定、豬拱嘴他們。他們的理想簡單而浮躁,簡單的人碰上簡單的人,快樂的理由都變得簡單——我要和兄弟們在一起,我們一起實現我們最終的理想!
馬崽啊!你又是否知道,蜿蜒的道路總也走不完,路的盡頭是海,遊過大海還是路……環繞地球一周,我們還是回到原點。明天依舊可以看到雄渾的朝陽,明年依舊可以看到火紅的楓林。我們的滄桑,就在這周而複始的旋轉中擴大,就像樹的年輪一樣。我們擴張著,改變著……又豈有什麼最終的理想?
豬拱嘴所住的區域簡直就是專門用來詮釋“殘破”這一詞彙的。發白的太陽燎烤著狹窄的街道,街上空無一人,似乎這條街上所有人都成了晝伏夜出的某種爬行動物。一間間低矮的屋子有氣無力地相互倚靠著;每一家那狹小的院子裏無不掛著內衣內褲等曬得幹巴巴的東西;門口的對聯已經褪色發白,看上去像一雙雙是流幹淚水滿是空洞的眼睛;有的院子大門敞開,但沒有勇氣的人是斷然不敢邁進一步的,因為那大門似乎是通向異世界的通道,如果貿然踏進一步,便會被吸入其中再也無法返回;走過垃圾箱前,一股不可救藥的黴味兒幾乎嗆下我的眼淚——這種地方,小馬居然能決定住下,這實在讓人感到納悶和惶恐。
我在這貧民窟裏轉了一圈,沒有辦法找到老馬確切的住所,甚至連個打聽的人都沒有。看來我對自己太過自信了,沒辦法,隻得取出手機來聯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