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魔肯定是瘋了。他打電話給古慈，無論如何都要幫我們的忙。古慈無法掩飾自己的驚訝，找到我傳達了老魔的要求。我說不必了，我已不需要他的幫助了。我們要做我們自己的東西。可是老魔竟然親自找到公司來：“不，我不買你的畫，也不是賣你的人情。那天你隻給我看了三幅畫，我隻想把全部二十四幅畫看完。”
我沉默，我還在工作時間，不想別人打擾。
“權當給古慈一個麵子好不？古慈？”他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古慈。
沒辦法，我把他帶到自己的宿舍，把韓非的畫給他看了。他坐在我的床上，嘖嘖讚歎著。看著他那副虔誠的模樣，我和古慈一言不發。他是那麼可憐，可憐得像一隻遲鈍的大青蛙，雖講不出他可憐在哪，但就是讓人不忍驚擾。
“還少一幅呢？應該還有一幅對吧？”
他指的是我送唐寧的那一幅《典雅》。我說，你別指望了，唐寧的房間，連我都從未進去過，更不可能讓你這種人進去了。
“唐寧？哪個，我去求她。”老魔說。
“沒用的。唐寧就是那個曾被你罵做黃毛丫頭的。是我的女朋友。她是不會讓你進她的房間的，即使她同意，我也不會同意。”
他坐下來，沮喪地抱著腦袋。古慈輕輕拉了拉我的衣角，我搖頭。
“二十三幅，已經夠了。”我說，“好多人想看還看不到呢。別太執著了，回去吧。”
“你……你是不是特恨我？”他揚起臉，可憐巴巴地問道。
“恨？”我愕然，繼而搖頭，“沒有。”
“肯定有！你一次次滿懷誠意找到我家來，我卻一次次地把你拒之門外。你肯定恨透了我，所以今天借機會來侮辱我！”他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帶著哭腔說道。
“莫老師！”我正色說道，“或許有那麼幾個瞬間我討厭過你吧？但那種程度的討厭還不至於讓我費盡心思想著報複你。我雖不敢自認是什麼君子，但也希求自己做一個磊落之人。你把別人看得都太狹隘了，所以才在社會上不受歡迎。可是你想過沒有，真正狹隘的人卻是你自己。”
“我狹隘？”
“對！你狹隘！”我指著他高聲說道，“你隻顧沉浸在自己的疏放豪邁當中，從未正眼看過這個世界。你把對這個人間世唯一的希冀放在一張張畫卷裏，以為畫就是一扇被緊鎖著的門，全世界隻有你擁有打開這扇門的鑰匙！你比誰都狂妄，你比誰都自負，你把全世界的人都看成俗物，把全世界的事都看得俗不可耐，你把自己看成非梧桐不棲，非練實不吃的鳳凰，可你從沒想過，‘鳳’這個字，拆開來恰好就是‘凡鳥’。你就是個凡鳥，一個隻能抱著自己的蛋卻不敢飛上天空的凡鳥。這就是你，俗！就像春秋時代諸侯都提倡‘義’，可他們最缺失的就是‘義’一樣，你整天罵別人俗，可你沒照鏡子看看，全世界最俗的偏偏就是你！我不需要你的幫助，我也永遠不會幫助你，因為你和我根本就是兩路人，毫無瓜葛！”
“我？俗？哈哈哈……我？”
他捂著臉低聲笑了起來，隨後竟然又嗚嗚哭了起來。他一邊哭，一邊輕輕地唱著：“我們的祖國是花園，花園的花朵真鮮豔，真鮮豔……”
古慈拍拍我的肩膀。
“過分了，耀揚。”他在我耳邊輕聲說，“是旁人給他的壓力，才讓他走向極端的。”
“哼……”
老魔走後，我坐在床上，手中捧著畫發愣。
“怎、怎麼？沒解氣？”古慈問道。
“啊，沒有。”我苦笑著搖頭，把畫收拾起來。“我沒恨他，真的。”
“我開個玩笑。”古慈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