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都是一群孩子呢。”林賢妃見了越發覺得心腸柔軟,轉頭對身邊的女官吩咐,“我記得宮裏頭小五還有許多帽子,他身量高,有許多不過帶了一回,這一會出來到帶了他些許衣裳,你挑幾件出來給這些年紀小的小師傅戴上,這樣大的雪,別凍壞了。”
那女官領命去了,不多時回來領著當中最小的一個,小和尚過來先是雙手合十朝著兩人作揖,而後開口道謝,他正在換牙的年紀,門牙上空了一個大洞,偏他一本正經,瞧在眾人眼中隻覺得好笑:“阿彌陀佛,小僧六如代諸位師兄謝過女檀越慈悲。”
“小師傅不必多禮。”林賢妃見他知禮反倒有幾分不好意思,她身邊帶著的衣帽倒不是五皇子的,反而是當年那個她教人送走的孩子,她隻當對方在五六歲的年紀夭折了,每年到大佛寺必然是要命心腹宮人替對方燒一些衣裳,今日不過也是一時動了惻隱之心翻出來罷了,“你如今多大了?”
“小僧六歲啦。”小和尚見她笑意溫柔也不害怕,有一句答一句,瞧著分外老實本分。林賢妃一聽他的年紀心頭就是一怔,又招他上前,細細問他的生活,聖人在一旁瞧著,也隻以為她是思念五皇子。
就在長安和樂融融的時候,百裏之外的鳳鳴鎮,一路頭戴僧帽身穿白色僧衣的騎兵仿若鬼魅一般從西北方向殺過來!
冬日裏萬物蕭瑟,百姓都在自家屋子裏呆著,並不在外走動,便是縣衙的衙役亦是縮在縣衙裏頭,準備等大雪過後再巡街。
從遠方的馬蹄聲仿若低沉得雷鳴引得鎮子震動起來,縣令甚至來不及擊鼓鳴兵,鳳鳴鎮的大門就快要被人從外攻破了!
白色的僧人手執刀槍劍戟,騎著嘶鳴的戰馬朝著鳳鳴鎮發起突襲,森冷的刀光之後,便是一地屍體。鳳鳴鎮的駐軍原本就隻有一千人,這一回長安虛防,青州駐軍未至長安,聖人今日又住在相鄰的大佛鎮,便將鳳鳴鎮的駐軍抽調過去,如今在鎮子裏不過也就百十個民兵並二十多個衙役。
“郎君,快逃!”滿身是血的衙役用力拍著縣衙的大門,開口瞧著扶著他的縣令孫誠,才說了一句話便人事不省。
“郎君!”聽得外頭一陣吵嚷,年過半百的縣令夫人盧氏由丫鬟扶著從後院上前來,一眼就瞧著滿地的鮮血,連不間斷飄落的大雪都遮蓋不了。
“阿盧,你帶著孩子們在後院裏休息,我往城樓上去。”孫誠出身貧寒,他的妻子卻是小富人家,在他三十歲仍舊屢試不第,他便由丈人主張著謀了官身,從九品不入流的小吏做起到如今六品的鳳鳴鎮縣令,二十多年來,即便有政敵嘲笑他吃軟飯,但他從未有一日遷怒過妻子,夫妻兩個舉案齊眉膝下四子三女,而他更是發憤圖強,讓旁人再不敢非議,到如今提起來都是盧氏慧眼識英雄。
“郎君忘了,妾雖是商人之女,卻也習得弓馬騎射,郎君且去,不用掛念妾身。”盧氏目送他走出縣衙,生死當前,卻仍舊麵不改色。
“孫郎君可是要領兵抗敵?也算上貧道。”孫誠帶著一眾衙役出了縣衙直奔城門,才轉過街口大柳樹之下,便瞧著一身青色道袍,身負長劍,頜下長須飄飄的中年道士立在樹下,兜頭的雪子穿過光禿禿的樹幹落在他肩上法上,很快便消散了。
“既如此,還請道長跟上。”孫誠任鳳鳴鎮的縣令已然六年時光,當初他將將上任之時也特地去鳳鳴觀拜訪,天長日久,才曉得觀主玄真竟是個沒事兒閉關呼呼大睡,有事兒便使喚弟子的憊懶人物,可如今瞧見對方挺身立在漫天風雪之中,竟是說不出來的氣質卓然,心中不由感慨。
等他們一眾到了城門,才發現形式及其糟糕,便是樂觀一丁點兒考慮最多明日鳳鳴鎮便會失守。
“郎君不若帶著夫人先走,某等斷後!”縣丞聽見手下說縣令過來,忙迎過來,站在城門上廝殺半晌,他身上衣衫早被鮮血浸透,分辨不出原來的顏色。
“某為官近三十載,不敢有一日不盡心,方得治下百姓信賴,今日鳳鳴鎮至生死存亡之際,某又怎可棄城而逃?某雖一介書生,不知兵事,但求以死報國!隻願諸君與某共進退!”孫誠登上城樓,環顧四野,對方白色的僧衣已然染成血衣,說不出的煞氣鋪麵而來,再瞧瞧身邊麵色慘淡的同袍,孫誠閉了閉眼,再次開口,決然道。
“誓死報國!”玄真登時朗聲道。
一時間城樓上響應者不計其數,縱然對方兵馬不知其數,可他們卻仍舊決定全力以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