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姬凜到來, 永寧城陷入了一片歡騰之中, 雖然仍舊宵禁戒嚴, 但白日裏趕集的百姓麵上都是笑意連連, 一掃之前的惶恐不安, 開始準備冬至慶祝。
次日清晨, 天色朦朧, 荀嘉乘著一頭小毛驢,頭戴氈帽,身披黑熊皮的大氅冒著風雪來到營前。
軍營裏頭已經忙碌起來, 這一回隨軍的人多,永寧城中營地有限,這些禁軍又是千裏迢迢過來, 且如今北魏之危已解了大半, 這一路禁軍到底是要返回長安還是留在晉州,委實不好說, 但幾萬人也不能就放著不管, 是以便在南城門外駐地紮營。
冬日裏天氣寒冷, 隻用帳篷自是擋不住三麵吹來的寒風, 好在永寧城中能工巧匠有許多, 有人便提議可從月亮河灘塗取淤泥混合著稻草枯樹立成籬笆, 這樣冷的天氣,不過一夜便凍得嚴實了,如此圍繞在軍營周圍替將士們擋風倒也是不錯的, 姬凜從其言。
如此今日一早, 柳絮從傷兵回來,便監督士兵們圍著營地填土造牆,片片雪花如梨花飄落,便將土凍在一起,倒也不算費功夫,是以見著荀嘉忙引他進去。
姬凜昨日與戚錚交待了一場,今日永寧城剩下的幾個大將也都帶著親衛過來,姬凜令王秀親往城門迎接,自己則站在軍營門口迎接他們,引著眾人一道進了中軍帳,又替晉州諸將與張朗、朱源相互介紹,雖然在場諸將他並非一一熟識,可此時替雙方介紹,言及眾人身上曾經的功業皆是如數家珍,偏偏他為人冷肅,又是寡言之人,雖然言語簡單,卻倍感真誠,寥寥數語就讓這些武將心生好感,隻覺得姬凜待人真誠。
“荀先生雖無官爵在身,多年為晉州殫精竭力,凜欲親往迎之,還請諸位稍候。”接到親衛的消息姬凜便往賬外走,荀嘉在晉州多年,軍中諸將都敬重這位白衣卿相,自是跟著姬凜一道出了中軍帳,張朗與朱源雖然不知來者是誰,但一路過來他們唯姬凜是瞻,也就跟著一道出去,一行人在轅門相遇。
“仆拜見將軍!”荀嘉一見姬凜登時俯身下拜,後者連忙抬手扶住他。
“先生請起,永寧城一事,有賴先生從中轉圜,諸位將軍奮力死守,將北魏拒之城外,不使其南侵,有如此功業還請先生受凜一拜。”姬凜說完果然後退散步躬身長揖。
“使不得,使不得!”荀嘉忙避開一步。
“先父居州牧一職多年,上無愧天地,下無愧黎明,如今凜年少力微忝居此高位,輾轉反側恐行事有所疏漏而辜負先父諄諄教誨,先生乃晉州長者,輔佐阿父多年,凜若有不足之處,還請先生看在晉州萬萬百姓的份上出言指教。”姬凜堅持再拜。
“仆本一介布衣,妻子皆喪於賊寇之手,先刺史不棄仆之鄙陋,以國士相待,助仆報仇,永寧城即為仆之故土,護佑家園為仆之職責所在,隻未料天時不允,竟是與先州牧陰陽相隔,今日蒙將軍不棄,仆願為驅馳。”荀嘉聽他言辭懇切,登時淚落如雨,泣不成聲。
圍觀諸將皆盡動容,心中感念姬凜性情高潔,且又能禮賢下士,倒也是值得追隨之人。
一時眾人又回了中軍帳,分列跪坐,親衛替眾人上茶,見諸將坐定,姬凜亦在上首坐下,開口道:“北魏四路兵馬,太子一路已退卻;定北鎮長生山再有幾日也該有消息了;西麵拓跋敢一路有邕州宇文州牧在倒也不足為慮;唯有拓跋斂如今退守月亮河,是戰是和還需與諸位一同決定才是。”
“古語有秋收冬藏之說,隆冬之時,本該順應天時以修養自身才是。”戚錚率先開口,他到不是不想打反擊,而是再過一月便是臘月暮冬時節,往年這個時候都要放將士們輪流回鄉,天寒地凍的,晉州軍馬是百戰之師,若是凍壞了他可要心疼死了。
“我晉州立軍百年,尚未有一日教北魏蠻子逼到如此地步,就這樣放他們走麼?”張仝生的粗獷,圓頭闊口,眼睛又圓又小,下頜上胡茬瞧著亂糟糟,說話時候聲若巨雷,引得帳門微微顫動。
“末將瞧著,那北魏四皇子倒也不像是與我等交戰的模樣。”方卓接口,這滿軍帳的將軍就他生的最斯文,瞧著到像是青衫落拓的書生,笑起來時麵上還帶著兩個小酒窩,“不過指不定北魏這一路兵馬便是為了牽製咱們。”
“先生如何看?”聽得眾人議論紛紛,有說要戰有說要喝的,姬凜卻穩坐泰山,隻等眾人說完才轉頭問荀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