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原本酣睡之中,教人喊起來,範棗尚且迷迷糊糊的,而當他真的被牛筋拴住雙手背在身後,推著走出房門,見夜空中星河燦爛,腳踩在雪地裏,寒意沁人,他卻莫名覺得有些心情愉悅。
“數日不見,範郎君仍舊風采出眾,倒教禦平白牽掛了一場。”平陵禦直身跪坐在胡床上,背靠著搭著厚厚熊皮褥子的憑幾,嘴邊帶著一抹和藹的笑。
“範棗有眼不識泰山,當日衝撞了刺史,還請使君莫要見諒才是。”範棗跟著燕祁從後院走過來,冬日裏寒風陣陣,他又穿的單薄,這樣一吹風,腦袋倒是清醒了,心裏估摸著對方為何大半夜的提審自己,隻他如今手上知曉得太少,縱是左思右想,也盤算不出來。
“範郎君說笑了,正所謂不知者不怪,禦與郎君素昧平生,郎君不識得禦也是理所當然。”平陵禦微微抬手是以他坐下,笑道,“還請郎君少坐,說來慚愧,也是禦的身子骨不爭氣,一到隆州便病了許久,今日好不容易舒緩幾分,忽然想起倒是冷待郎君多時了,還請郎君見諒。”
“……”範棗一哽,他可沒忘那日被對方抓住之時,對方一口道破他的身份,又臨陣說了一襲分化眾人的話,好在能跟著他的都是死忠之人,他到也不怕他們招認出什麼來,可他被關了許久,心裏難免有些煩悶,如今聽得平陵禦東拉西扯頓覺不耐煩,“刺史星夜相見,可是有何貴幹?”
“今日不過是與郎君敘舊罷了。”平陵禦見狀微微一笑,“禦聽人言,郎君可是為平州人?”
“是又如何?”範棗皺了皺眉頭,對方不按常理出牌,委實叫他摸不著頭腦。
“禦之阿父亦是平州人,常言道人生有四喜:久旱逢甘露,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如今得見故人可不是欣喜若狂麼!”平陵禦笑道,“禦幼時讀書卻在蜀州,不知郎君卻是在何處求學?謝家淮山書院名滿天下,郎君可曾在淮山書院讀書?”
“淮山書院縱是名滿天下,可往來多勳貴,又豈是我等布衣能去的?”範棗冷笑一聲,心中卻暗自嘀咕好歹是一州刺史,竟是這樣天真無邪的性子,對方是官他是匪,竟還想著與自己攀交情。“不過是在平州德裕一間私塾識得幾個字罷了。”
“說來也巧,禦識得晉州一位將軍亦是德裕人,且比郎君年長幾歲,不知郎君可識得他?”平陵禦微微一笑,他的聲音很輕,甚與剛才相比並沒有很大差距,但聽入範棗耳中卻像是鋒銳的匕首在他心底撕開了一條豁口。
“你知道什麼?”範棗勃然大怒。
“郎君緣何大怒?”平陵禦故作吃驚,“天下皆知我平陵禦孑然一身,親族凋零,如今得見郎君,亦是故鄉人,心中歡喜才向郎君垂詢舊事,郎君若是不願提起也就罷了。”
“刺史何必惺惺作態?果真與那楚丘小兒蛇鼠一窩!”範棗冷笑。
“可是他曾有愧於你?”平陵禦麵上的笑容消失了,“你二人是同鄉又是同窗,想來亦是通家之好。後來你家道中落,下落不明,這當中可是他袖手旁觀卻對你又心懷歉疚?”
“你既知道,為何又來問我?”範棗別過臉去,憤怒之下,他才發現自己竟是連一些不願人知的舊事也道了出來,越發覺得眼前人狡猾如狐,後悔自己方才一時忍不住數日不曾與人交談,竟是被這人引著多說了許多,是以再不肯多說一個字。
“將他帶下去吧。”到了此刻見對方不說話,平陵禦也不生氣,衝著燕祁揮揮手,後者便將範棗帶了下去。
而平陵禦這頭卻就著燈火與王秀回信,隻讓他透露範棗如今教他抓住。
他原本將楚丘想成狼子野心之徒,如今看來卻不過是個優柔寡斷之,也難怪被範棗利用,可如今晉州缺資曆足夠的老人,他和姬凜缺乏的都是時間,他令王秀將消息透露出去,端看楚丘如何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