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長安城破,青州駐軍仿佛從天而降,而聖人命喪兵禍之中,青州軍護著兩個未成年的皇子一路南下,定都淮陽,隻怕這諸葛家搖身一變便是輔政大臣,挾天子以號令諸世家,彼時我姬家是從還是不從?”平陵禦唇邊的淺笑消失了,語氣裏帶著說不盡的寒意,“縱然先帝對徐刺史有知遇之恩,隻要皇室血脈不斷,徐修為保存先帝血脈,未必不會向諸葛家低頭。”
平陵禦一麵說一麵拆開四皇子寫來的信,淡色的絲帛上引入眼簾的卻是一手娟秀的簪花小楷,觀其字知其人,這樣秀麗的筆法明顯是出自女子之手。
“郎君,可有什麼不妥之處?”燕祁見他麵上微微露出詫異不由一愣。
“從隆州到永寧城快馬加鞭需多長時間?”平陵禦一眼掃過去,見那絲帛上隱隱約約還帶著淚痕,一時又想起當日在宮中見過的女郎,後者性子清冷自持、傲骨錚錚,如此潸然淚下隻怕長安的形勢比梁夫人信中所言還要危急。
“若是日夜兼程,三日足夠了。”燕祁略一沉思道,“郎君,咱們不呆在隆州了麼?”
“華陽公主來信,道皇後、賢妃與六部尚書皆盡殉國,聖人下落不明。朝中提議死守長安與棄城而逃者各執一詞,公主猶疑不定,故來信相詢。”平陵禦歎道,他幾乎可以想象,這個生長在萬千錦繡中的女郎身處群狼環飼之中,卻要故作鎮定以庇佑幼弟是何其艱難!“元昭如今領著平北元帥的名義,卻有兵馬疏漏了,如今長安危急,少不得影響到元昭,咱們豈有安居隆州的道理?”
“那郎君如何回信?”燕祁歎息一聲。
“若是從隆州抄小路回長安,日夜趕路,需要多長時間?”平陵禦取過一卷絲帛落筆,並不正麵回答燕祁的話,“若是聖人僥幸逃脫或是以身殉國,左右不過是收複失地,驅逐蠻兵,元昭與我挨一頓訓斥也就罷了;可若是聖人教北魏截留為質,彼時北魏開口用聖人換晉州城池,朝中是應還是不應?元昭斬了拓跋傲,若是北魏以元昭項上人頭換聖人,朝廷換還是不換?”
“……”燕祁目瞪口呆。“郎君可別嚇唬我!”
“再者,元昭如今帶著的兵馬中有數萬是禁軍,他們一家老小都生活在長安,如今瞧著自家人死傷無數,元昭卻毫無反應,豈不是冷了將士的心?”平陵禦放下筆,見絲帛上的墨跡幹了,便尋了竹筒裝上,燕祁忙在一旁幫忙用蠟封口,“我且問你,你還能抽調多少玄翼軍過來?”
“還可就近調一支小隊,統共二十人。”雖然相處時間不長,但燕祁深被平陵禦運籌帷幄所折服,如今聽他一問,登時老老實實的回答。
“既如此你且再調一支小隊過來,你帶六七人親自往永寧城走一遭,將今日你我言辭並我稍候寫的書信一並呈遞與元昭,請他速速點兵南下;剩下的人馬再分十一二個跟我往長安,其餘的都留在隆州護著凔兒。”
“隻是郎君的安危……”燕祁有幾分意動。
“我這會可沒打算亮著旗幟行事,況且你走了還有十幾個郎君,怕甚麼?”平陵禦淡淡一笑。
“喏!”燕祁點了稱是。
既定下了主意,平陵禦便催著燕祁先走一步,自己招來白露細細交待一份,當夜便放出風聲隻道天氣驟變,平陵刺史不諳隆州氣候臥病在床,他則模仿著病中人的筆法交待白露過幾日替他回信與太守,隻道身子骨不行怕是不能出席冬日湖祭。
“先生且放下心來,白露省得。”白露細細記下他的吩咐,有不清晰的還記在書帛上,“隻先生這一路過去天寒地凍的,可要帶足衣裳。”又轉過頭對著十幾個彪形大漢一一囑咐,“諸位兄長經年在野外習慣,先生體弱,還勞煩幾位多多看護。”
“你這丫頭,倒是愛操心。”幾生幾世,平陵禦幾乎是將白露當女兒看,此時聽她叮囑,不竟生出一種老懷大慰的感覺來,不由伸手揉了揉白露梳得整整齊齊的卯發,轉身上馬帶著一眾人揚長而去,走的遠遠的還聽見姬凔衝著白露咯咯笑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