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陵禦醒來的時候天還沒有亮, 身前的火堆裏火焰舔舐著木柴發出嗶嗶啵啵的聲音, 火堆旁的鐵鍋裏溫著白水, 他輕手輕腳在在帳子裏坐起來, 伸手拉了拉厚厚的羊毛氈子, 四肢暖呼呼的, 有一瞬竟不知今夕何夕, 他這幾日養身體,日日夜夜幾乎都是閉著眼睛,這會子清醒過來, 反倒睡不著了。
“先生可是身子又不舒服了?”平陵禦的動作雖然輕巧,但仍舊驚動了烏昶,他總是睡著仍舊在手邊放著劍, 幾乎在平陵禦睜眼的瞬間, 他也跟著睜開了眼睛。
“什麼時辰了?”接過烏昶遞過來的溫水潤濕了微微有些幹裂的嘴唇,平陵禦眨了眨眼睛。
“醜時三刻了。”烏昶低聲道, 他們此時藏身在長安城東麵三十裏處的小琅山裏, 即便是冬日仍舊滿山青翠, 從這裏可以眺望整個長安城, 而在他們的右手邊連綿不絕的火把仿若夏日裏的星子, 那裏是拓跋敢領軍駐紮的地方, 若是在尋常的夜裏,除了徹夜燈火不熄的長安,周遭的城鎮都該是一片寂寂, 偶爾聽得幾聲犬吠雞鳴, 如今卻是一點兒聲息不聞。
“先生傍晚時候滴米未盡,此時可要用點兒什麼?”烏昶見他裹了大氅坐起來,不由輕聲問詢。
“阿烏,不用了,再等些許時辰一道用朝食便是。”平陵禦搖了搖頭,“先頭去打探消息的兒郎們可回來了?”
“回來了。”烏昶又往火堆裏添了幾根柴,“先生可要尋他們說話?”
“罷了。”平陵禦擺擺手,重新躺下,“阿烏,你也休息吧,再過幾個時辰便要天亮了。”
烏昶見他說完就閉上眼睛,心裏感歎這先生倒也不是折騰人的性子,正準備側身躺下,就在這時聽得有人跌跌撞撞的靠過來,腳步踩在雪地上發出輕巧的“咯吱”聲,烏昶登時變了顏色,下一瞬,平陵禦還未瞧清楚他的動作,旁邊的烏鞘劍已經教他握在手中。
“應該不是惡客。”用係統偵查了發現是個五六歲大的孩子,裹著破破爛爛的僧衣,頭頂光禿禿的一麵哭一麵往這邊過來,他瞧著對方可憐雖然驚訝對方為何這個時候過來,卻仍舊裹了衣裳在身上,撩開帳子便準備出去,烏昶原本想要阻攔他,此時聽得來發之人腳步沉重,並不像有功夫在身,是以隻披衣起身跟在平陵禦身後。
“小師傅深夜來訪,有何指教?”聽得平陵禦在這深夜雪林之中忽然出聲,總是他語氣溫和,小和尚仍舊嚇了一跳,腳下一個趔趄便歪歪扭扭栽倒在雪地裏。
“阿彌陀佛,你是何方精怪?”那小和尚笨拙得從雪地裏爬起來,抬起袖子抹了抹鼻涕,他方才摔了一跤,雪沫子嗆人鼻子登時打了個噴嚏。
“小和尚,這樣冷的天,這樣暗的夜,你不在禪房裏休息,出來作甚麼?”平陵禦原本心事重重,可聽了這小和尚開口的話,一時覺得對方可愛,忍不住想要逗逗他。
“……寺裏教壞人燒壞了,師兄們都往極樂世界去了,就剩下小僧修行不到位,還在此方世界逗留。”小和尚想起平日裏相熟的師兄師弟,忍不住鼻子就是一酸,“阿彌陀佛,聽師兄講修為精深的精怪是可以開口說話的,精怪檀越,小僧有事相求,還請檀越救一救小僧的朋友?”
“你且說一說是什麼事情。”平陵禦聽他這樣一說,原本促狹的心思便去了大半,他不知該如何安慰這個年幼的孩子,但對方對生死的認知便是教他這樣的成年人聽了亦是動容。
“阿彌陀佛,小僧近日認得一個朋友,他是個小道士,他的師傅和師兄也離開他了,小僧與他同行,昨日遇見惡檀越,我們一道鑽入山林中,他教那惡人傷了身體,留了好多血,小僧這才往山上求救,驚擾了精怪檀越,還請檀越贖罪。”小和尚年紀小,常年伴在住持身邊,自有研習佛法,就連罵人也隻會道一句“惡人、惡檀越”,此時聽自己說完了,那精怪半晌都不搭腔,心中擔憂是否自己的要求惹怒了那精怪,不由焦急得開口,“精怪檀越,小僧雖修為有限,不敢比佛祖以身飼鷹的慈悲,但小僧常年茹素,一身皮肉甚是鮮嫩,過往的女檀越都喜歡往小僧身邊湊,如今小僧原以此身為償,還請檀越救一救小僧的朋友……隻是,還請檀越隻說小僧往極樂世界去了,讓空山別掛念小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