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姬燦不是死了麼?”長安公主一時心亂如麻,她生來便帶著前世的記憶,隻模糊記得秦亡晉代,開國皇帝叫姬燦,其餘便不記得了,但她前世是學中文的,研究的還是訓詁學,自己知道自己的本事,她也不是沒想過教人殺了姬燦,可她受過的教育又哪裏讓她敢動手,更不論秦哀帝姓嬴名殤跟自家父皇一點兒關係都沒有,她也就不放在心上了,等到後來嫁給謝端,她一心一意就隻有謝端,前段時間聽得姬燦墜馬身亡,便以為高枕無憂,那裏知道還有這樣的意外?偏生時間過了二十多年,她對前生記憶越發恍惚,哪裏又還發生了什麼。
“姐姐說什麼?”她聲音近乎自語,華陽公主並未聽清,隻以為她心頭難過,不由輕聲道,“好教姐姐知道,如今棄城而逃,卻不知往何處走?北魏兵馬剛巧將咱們與晉州隔斷了,若非如此,去晉州也是挺好。”
“晉州?”長安公主一愣,這才反應過來方才華陽公主說了什麼,她由林賢妃一手帶大,後者溫柔親切,母女情深自不在話下,又有聖人素來慈父,將她視為掌珠,唯恐她有些許不順,這樣長的時間都杳無音信,隻怕已是不測,想到這裏,心中淒淒,不由嗚咽出聲。
她這一哭倒引得華陽公主亦是落淚,連兩個睡眼惺忪的皇子都忍不住嗚嗚啜泣,周堅與謝端打馬在旁聽得哭聲四下一看,宮人皆盡垂淚,便是連拱衛的禁軍亦是心有淒淒,麵露慘然。
“先前姬家被誣陷謀反,是父皇一心信任,且平陵刺史更是父皇一手提拔,他們必是念著父皇一縷香火情誼。”哭了一陣兩個小皇子困倦了睡過去,華陽公主取了絹帕揩拭了眼淚,見長安公主亦是止住了哭聲,才幽幽歎息一聲道,“青州駐軍長久未到,也不知打得何等注意,隻怕亦是包藏禍心;至於邕州,聽母後身邊逃回來的餘容娘子講,亦有不臣之心;而蜀州偏遠,陸路艱險,水路逆流而上亦非容易之事;反倒是平州,有姐夫一家在,不知可否為依靠?”
“往日裏父皇待這些臣子恩重的又哪裏是少數了?偏都是白眼狼,好教妹妹曉得,我素來也是不管這些事兒的,如今妹妹既是說平州好,那便往平州去,那裏忠心耿耿的士子也不少,隻等打退了北魏跟晉州聯係上咱們還有再回長安的一日。”長安公主止了眼淚,她心中傷懷卻更要顧惜孩子,便是到了平州雖然與謝家人相處尋常,但她早年在平州的宅子也一直都在,如今謝端與他一條心,倒也不怕什麼,想到這裏她不由伸手摸了摸腹部,快四個月了,隻可惜阿娘盼了這孩子許久竟是一麵也不得見。
如此行了數個時辰,天上的星子越發暗淡,東邊漸漸露出幾絲霞光來,華陽公主掀開車簾子一看,他們才將將要出城,身後長安火起,烈火熊熊燒的半邊天如同白晝,這一夜不知又有多少□□離子散家破人亡。
“再往前行不多遠便可停下休整一陣子了。”周堅見她心事重重策馬行至她身邊輕聲道。
“表哥,也不知金陵姑姑他們如何了?”夜色之下,華陽公主看不清他的神色。
“母親有家將護著應是無礙的。”周堅沉默片刻,人心有取舍,他心中更掛念舅舅,自然將皇子和公主看的更重,至於父親,千百年來他大概是第一個勸母親養麵首解悶的兒子吧。
車馬粼粼,二人不過閑話幾句,便聽得身後喊殺聲鋪天蓋地。
“可是魏人追來了?”長安公主睜開眼睛,她如今身子疲累便是自己想醒著也不知不覺睡了過去,此時聽著響動從夢中驚醒,惴惴不安,隻覺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追兵在後,來勢洶洶,需有人留下抵擋才是!”謝端勒馬於前,“還請周郎將護衛幾位殿下先走,端領著家將斷後。”
“郎君!”長安公主從車廂出來,扶著門框站在車轅上。
“星軒。”謝端策馬從她身邊停下,神色竟是難得溫柔,他的目光落在妻子微粗的腰身上,挽起嘴角露出一個滿足的微笑,“你我結縭十年,我有諸多對不住你的地方,可我更對不起的人已經在十年前便長眠地下了。星軒,你要好好。”
“謝澄遠,你混蛋,你到底要說什麼?”長安公主忽然大怒,她近乎歇斯底裏的想要追隨心上的人遠去,卻被華陽公主從身後抱住,她隻能像個孩子一樣無助的朝著謝端伸手,“澄遠……澄遠,不要走,我已經沒有阿娘了,我不能沒有你……”
“星軒,好好教導我們的孩子,勿要令他像我。”謝端輕輕握了握妻子的手,轉身打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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