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聲名鵲起 第四十八章 參商(四)(2 / 2)

“主公,在這邊。”一行人躍馬入城,七殺對長安極其熟悉,有他帶著眾人一路避開人群約莫半個時辰停在一戶百姓家,平陵禦下馬一看,木門開闔早已是人去樓空,從屋內倒地的掃帚也可看出主人離開時候的倉皇。

謝端平躺在偏房的床榻上,甲胄脫下來放在一旁,身上的衣裳都被血浸透了,腰腹上刀刃卷開的傷口已經包紮上了,仍舊有鮮血沁出來。因為失血過多,他的唇色泛白幹裂開,聽到動靜,艱難的睜開眼睛。

“……是你。”重傷之後,謝端極其虛弱,但他的目光還是如從前一樣敏銳,謝家桃李滿天下,又有名譽天下傳承數百年的清流書院,他見過的天才不少,但能在十五歲奪得鄉試頭名的仍舊是鳳毛麟角,更不論這個頭名並沒有延慶名師,在他少年時候對方還是個安靜的像個小娘一樣的豆丁。

“謝駙馬,許久不見。”對於原主的記憶他隻粗粗提煉出重點並沒有詳細去看,此時聽出謝端語氣裏的複雜,細細一想才知是故人。

原主幼年時候往平州拜見祖父,老人帶著他去見老友,正是淮山書院的院長蔣鴻。又因為父親一身本事都是歸一道人所授,他幼時也常常去謝家祖宅,後來擔心在蜀州考試教陳家一手遮天,回的平州參考也多依仗謝家相助。

原主是獨子,蔣芳蕤是獨女,原主性子又乖巧,跟蔣家娘子也十分投契,自認是蔣家娘子的兄弟,還戲言等蔣家娘子出嫁,他要背著姐姐上花轎——沒想到不過幾年世事飄零蔣家散落無人,他也孑然一身。

當初哪怕囊中羞澀他也要堅持買下霜降隻因小郎的眉眼像極了蔣家姐姐。

“……難怪他跟在你身邊。”謝端恍然大悟,他以為自己必然身死在亂軍之中,卻不料仍舊留著一口氣竟能得見故人,想來是上天都看不過他這一生辜負兩個女子,教他死到臨頭才知曉自己竟是怎樣卑劣的人,其實聖人性子和善,星軒又不是非他不可,他若秉誠想告,便是在翰林院修書能與芳蕤白頭亦是幸事,不過族中近年來難見優秀的子嗣,又因歸一道人惹得先帝厭棄,為家族計,才一口應承下來,到頭來卻是兩廂虧欠。

“他的賦風神散朗,辭句婉麗,有蔣家姐姐的風采,往後必能不墮蔣公名聲。”平陵禦見他神色灰敗,竟是一點兒生氣也無,一時覺得他可恨可憐,但受過往記憶影響,忍不住出言相激,若是謝端當年不辜負蔣家娘子,又怎會有後來蔣鴻病逝。

“好!”聽他這樣說謝端不由大笑出聲,半晌,笑聲一停,平陵禦細細一看,謝端已然溘然長逝了。

“留幾人替謝駙馬收斂了,送他回鄉吧。”沉默片刻,平陵禦低聲道,伸手一抹,才知自己竟不知何時流淚了,原身已逝,但他殘存的記憶還在,情感也還在,一時間到教平陵禦心生恍惚,原主與蔣家娘子親近,對謝端又何嚐陌生,且謝端少年時候是真指點江山激昂文字的人物。

他性情開闊,文思敏捷,人又生的俊俏,謝家玉樹指的便是他,又喜歡交遊,往來書生無論是玉冠華戴還是青衣綸巾皆喜歡與他往來。

那時謝家還是文人心中天下第一等的世家,每年鄉試前後,經綸滿腹的學子總是會舉辦文會。

原主年紀小,但書讀的好,也被長輩要求讓謝端帶著出去見一見世麵。

席間觥籌交錯,總少不了紅袖添香。

平州州府建康城因文風薈萃,文人風流,連畫舫裏的女郎也格外才華出眾,其才思敏捷不遜於一眾才子。

宴酣之時,眾人擲骰子行酒令,輸家令花魁出題做詩,做不出來便罰酒。謝端那日手氣不好,連輸七局,當時的花魁隱珠便折窗邊柳為題,謝端落筆成折楊柳七首,分述柳絮、柳芽、柳花、柳枝、柳葉、老樹……隱珠見而傷懷,隔日便拒絕了要提她贖身的書生,反而自贖其身,束發為道士,自此告別紅塵。

“主公,既然得知殿下平安,不知接下來我們做什麼打算?”烏昶方才聽他與謝端說話,竟是故人,此時見他麵色沉沉,神色端凝,恐他傷懷,忙開口打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