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衙簽押房裏,知縣張賑坐於案後,正自蹙眉沉思。
案上,是一份攤開的訟狀,關於王寬毀約另配被告一案。而他手上則拿了張箋紙,上邊謄抄有一首新詩,名為《贈商閣老素庵公詩》。
這詩他早有耳聞,後來遣人一打聽,才曉得是那王寬即興所作。
相傳不久前,童生王寬落水,巧遇閣老溪邊垂釣,命人將其救起。為表感激之情,王寬即興賦詩一首,贈予救命恩人……
還有人,他親眼所見,當時商閣老一眼看到王寬,就斷定此子大有前途,將來必定顯貴……
坊間傳聞,向來三人成虎,衍生出多種版本故事,自是不足為奇。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商閣老與王寬的確相識,且還有些交情。
這一來,事情可就變得非常棘手了。
商閣老的麵子,那肯定是要給的,否則不用他老人家親自出麵,光是那數不清的門生故吏,就能整死自己這麼一個知縣。
麻煩的是,商閣老為人正直,素來不愛插手地方政務,對於這樣一樁案件,究竟持個什麼態度?搞不清楚他的態度,也就拿捏不好其中的一個度,那麼任你如何處置,都有不妥之處……
事情為難就為難在這裏了。
揣摩不透商閣老的心思,張賑縱是有心偏袒王寬,又怕壞了對方清譽,徒惹他不快。可若絲毫情麵不留,重判了此案,似乎也有隱患……
誰知那商閣老怎麼想的?
萬一他真有心回護王寬,又因顧及名聲而不好出麵,自己卻稀裏糊塗的得罪了他,豈不是笨到家了?
此刻的張縣尊,甚至有種動身前往仁壽鄉求教的衝動……思來想去,終覺不妥,這才作罷。
隨即,他喚來一名貼身長隨,吩咐道:“去請楊先生過來。”
不多時,楊師爺匆匆趕至。
楊師爺是個年近四旬的中年人,眼睛,瘦高個兒,頷下一部山羊胡子。見禮過後,他撚著幾根胡須笑道:“想來,東主所慮者,必是王寬一案了。”
“先生可有應對之策?”
“來之前,學生便在思索此事,正要與東主詳……”
張縣尊聞言,臉色不禁一喜,忙道:“先生果有妙計?快來聽聽!”
“東主難道不覺得,近來王寬的事情太多了麼?”楊師爺一手撚著山羊胡,老神在在的笑道:“自打餘明告他之後,這兩日裏,先是有人道出他與餘家的恩怨,接著又是這首新詩流出,引得全城熱議……”
“先生的意思是……”
“不錯,消息正是他自個兒放出的。”
“如此來,”張縣尊目光一凝,“他這是在以勢壓我?”
楊師爺輕輕點頭,笑道:“這個童生,倒是有些意思,真不知從哪兒學來的這一手借勢……”
“哼,那本官豈能讓他如願?”張縣尊冷哼一聲道。
“東主且莫著惱。”楊師爺連忙開解道:“消息是他放出不假,但那八成都是真事。學生已經讓人查過,他與餘家的入贅之約,確係於其舅父受外債所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