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的葉子簌簌落下,一夜無人打掃,清晨之時便鋪滿了整個院子。
竺寧穿著輕薄的衣裙,如同一個普通人家的女子一般坐在窗前,看著院中鋪滿一地的金黃,端起手中的酒杯,啜了一口。
“既然來了,何不進來呢?”
清酒入喉,竺寧似乎很是滿意,微微眯起了眼睛,一片慵懶之色,仿佛這世間的一切都不在她眼中一般。
唯有那眸中的清明,讓顏緋塵明白,這人不過還是那副樣子,身在紅塵中,心,又怎麼可能跳出紅塵外?
“要不要喝點酒?這可是我找了好久的清棠酒,是那位釀酒大師留下來的最後幾壇了。”
嘴上這般說著,竺寧卻是直接把桌上的另一杯早已斟滿的酒遞到了顏緋塵麵前,眼中還帶著一絲期待。
顏緋塵最是受不了竺寧這樣的眼神,他見慣了她嫵媚豔麗的樣子,也見慣了她一身盛裝端莊高貴的樣子,如此這般眼眸純澈,似是不諳世事的模樣,倒還是他第一次見。
耳朵默默地紅了,顏緋塵麵上鎮定地端過竺寧遞給他的酒就要一飲而盡,竺寧卻是在他剛把酒杯放到唇邊的時候伸手阻止了他接下來的動作。
“這清棠酒,是用初春綻放的第一批海棠所釀,每年添一朵最早開放的海棠,釀足了整整十年,當今世間,可是隻剩十壇,你這麼一飲入喉,豈不是暴殄天物?”
顏緋塵看著竺寧那有些心疼的眼神,心下無奈至極。
“不過一壇酒罷了,你若是想要,我再找人去替你尋來,何必如此?”
此言一出,竺寧看顏緋塵的目光便奇怪了起來,然後,便“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臉上神色也更加柔和。
“果然,你到底,是不同的。”
竺寧的聲音太小,饒是顏緋塵耳聰目明也是沒能聽清她說的是什麼,隻能疑惑地看著她。
自然,他也是沒有發現,自己的耳朵,又紅了幾分。
“不愧是靖安王啊。”
竺寧嘖嘖歎了一聲,然後便對著顏緋塵的方向端正了酒杯,做出敬酒的動作來,然後,便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顏緋塵不知道在剛才那短短的一段時間內竺寧心中又想了些什麼,隻是卻知道她想起的,怕也不是什麼開心之事,不然,她眼中不會是那樣的陰霾。
心中有些酸澀,到底,他還是不了解她,她也不願意讓他了解。
不過顏緋塵並不是太過兒女情長之人,這樣的想法不過是出現了一瞬,便被他壓在了心底。
他們之間,還有一生的時間可以用來相互了解,他相信,終有一日,他與她,會如真正的夫妻那般兩心相知,兩人相守。
飲盡杯中的清棠酒,一股淡雅的香氣便始終不散,餘味悠長。
“不愧是清棠酒。”
饒是顏緋塵,也是讚了這麼一聲。
清棠酒之名早就傳遍各國,隻是這清棠酒乃是那位釀酒大師在巔峰時期所釀,清棠酒之後,這位大師也便不再釀酒了,因此這清棠酒數量極為稀少,隻有各國皇室才有一兩壇罷了,早已千金難求。
顏緋塵從來不喜飲酒,這些日子也不過是因為竺寧,方才陪她喝了幾杯而已。
隻是沒想到,清棠酒,果真不負盛名。
“你就不問問我,是從何處得來的這酒?”
竺寧見他臉上盡是讚歎,別無一絲懷疑,倒是自己先忍不住了。清棠酒的難得,天下間無人不知,但就是這樣難得的酒,卻是出現在她的手上,顏緋塵竟是無一絲懷疑之色,莫非,他就這麼相信她嗎?
思及此處,竺寧那早已波瀾不驚的心也泛起了一絲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漣漪。
顏緋塵放下手中的酒杯,對著竺寧溫和一笑:“這重要嗎?”
“是啊,這不重要。”
竺寧釋然一笑,便轉回身去拿起桌上的酒瓶,給兩人又倒了一杯。
“這次我未曾出事,赫連鉞怕是極不甘心吧。”
淺酌一口清棠,竺寧如此說道。
顏緋塵也是隨著她的動作又喝了一口,然後便把杯子放下:“他自然是不甘心的。不過明日便要前往長安,他也是不會再在這個防護最為嚴密的時候再做什麼了。”
此話未完,顏緋塵便趁著竺寧不注意的時候奪下了她手中的酒杯:“清棠酒雖是難得一見的好酒,你也不能總是這般酌飲,當心傷了身子。”
竺寧看著他堅定的樣子,知道今日怕是別想再喝了,心中也是無奈,若是以前,有誰會管她喝酒呢?
或許她父親會說兩句,但是絕不會這般直接把酒杯奪了過去。
不過,原來,她倒是也沒有這麼喜歡飲酒,每每小酌,半瓶酒都喝不完,哪會像現在這般一飲便是接近半壇?
看著顏緋塵掩藏在眼眸深處的關切和擔憂,竺寧到底是沒再把酒奪回來,當然,她也奪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