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銳似乎是醉了,又似乎是沒醉。
不過無論他醉是沒醉,都是擋不住赫連軒的怒火了。
“逆子,你這話何意!”
赫連軒人生之中有三大忌憚,最不願意為人所道之事,其中之一便是東夷的朝堂。
其實東夷的朝堂不幹淨,這是整片大陸幾乎所有國家都知道的事情,可是哪個國家能夠保證自己的官員真的清明,真的不貪?真的一點都沒有徇私枉法呢?
沒有,這片大陸上的國家,一個都沒有。
赫連軒確實是一個雄才偉略的帝王,不然他不可能讓東夷得到這麼快速的發展,但是他畢竟已經逐漸年老,有些事情到底是力不從心。
比如那越發激烈的奪嫡之爭,比如那岌岌可危的邊境,比如深受官員魚肉的百姓。
他或許知道,卻已經沒有心力去管。
也或許,他根本不想管。
畢竟,東夷也不是沒有忠臣良將的,不是嗎?
赫連銳這一番話,雖然麵上指的蘭妃,但是說貪圖享樂、對百姓不管不顧的人,卻是他。
正因為知道平州雪災究竟為何死了那麼多人,所以赫連軒才不願有人提及。畢竟他並沒有廢太子的意思,也沒有要處理這些皇子因為奪嫡而暗中結黨的行為。
畢竟他要的,就是這種平衡。
每個人都有所顧忌,每個人都不可能反了他這個帝王。
赫連銳定定地看了赫連軒一眼,任由他扔過來的杯子擦過他的額角,留下一道血跡。
然後,便放肆地大笑起來:“哈哈哈哈,父皇,這就是兒臣敬重了多年的父皇啊!”
他語氣中的嘲諷和苦澀實在太濃,讓赫連軒心中更氣,不禁又甩出去了一個杯子,帶著他修習多年的內力:“逆子,你給孤跪下!”
赫連銳這次躲了過去,沒有再直直地站在原地等著挨打,更是沒有下跪,依舊挺直著脊背看向赫連軒的方向。
“若是說出實情便算是違逆,那銳今日便隻能做一回違逆之人了。”
赫連銳遙遙朝著上方行了一禮,再抬起頭時,早已沒有了醉意,也沒有了以往那玩世不恭,不關心政事的樣子。
柳昭和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場麵,此時哪裏記得什麼東西,早就趁著眾人不備退了下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赫連銳身上,根本沒有人會關注一個小小的舞女,隻除了,竺寧。
對著隱在暗處的紫翡做了個手勢,讓她去把柳昭和給帶回去,之後,方才端起手邊的酒,微微抿了一口,不再動作。
季舒玄把這邊的動作看得清楚,眼中幾不可查地劃過一抹笑意,卻是沒有動作。
而此時,赫連銳卻是立於明光殿中央,開口說出了多少人都不敢說出的事實。
“平州雪災至少已有一月,若是快馬加鞭把消息報回京內,又怎至於死傷之數如此之多?太子明知如此,卻一直讓平州州牧拖著消息不肯上報,是為何意?”
“赫連銳,你不要胡說八道!”
赫連鈞在赫連銳提起平州的時候便知道他是衝自己來的,但他怎麼都沒想到他居然敢把話說得這麼明顯,而且是在這個時候。
他難道是真的想要被父皇完全厭棄了嗎?
赫連銳隻是轉頭看了他一眼,並未與他對上,然而那一眼的輕蔑和不屑,卻足夠讓赫連鈞發瘋。
他才是太子,憑什麼這些所謂的弟弟從來就不尊敬他?明明,他才是太子啊!
“平州之事不過是這些年中的一件罷了,一年前的邊境將士無冬衣禦寒之事,三年前的忻州幼 童拐賣大案,五年前的江州水患,樁樁件件,哪裏沒有太子殿下的身影?不,不應該隻有太子殿下,畢竟太子殿下也有可能被人蒙蔽,還有平州州牧、吏部侍郎、大理寺卿等等等等,莫非皆都與那些事情無一絲一毫的關係?”
說到這裏,赫連銳似乎更加激動了,赫連鈞和赫連軒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可是卻根本無法阻止他繼續說下去。
“平州此時早已死傷過千人,直逼兩千之數。當初邊境將士中,凍死之人也至少有五百,忻州拐賣一案中,多少孩子背井離鄉,隻能一生為奴為婢?五年前江州水患,更是死傷接近萬人。
父皇,您看看您的百姓,他們或是妻離子散,或是生離死別,有些人都已經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可是這些官員呢?可是太子殿下呢?他們不過是受到一點輕微的懲處,甚至有些人參與其中根本沒受到一點懲罰!兒臣為他們不公!為他們不平!”
赫連銳的話不可謂不重,明顯便是要讓赫連軒懲治太子一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