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子印內, 眾人一夜好眠。
第二日天一亮, 大家就由領隊夫子帶領, 開始在西陂四處轉悠起來, 如今無論是先生還是學生, 此刻都看得出來, 女皇和各州考官把地點定在西陂, 很可能是因為此地的地形。這片廣袤的荒林,定然就是書院團體比賽的最終賽場。
國士選分為個人比賽和書院團體比賽,個人比賽角逐出“無雙國士”, 一般是琴棋書畫這種固定模式,而書院團體比賽則以考驗書院整體素質為目的,有時候是擬定一州新政, 有時候是經營一個縣城的事務, 有時候是管理渙散的軍務,這個無法預估。
但是各書院都要押考題的習慣, 根據事前的蛛絲馬跡, 猜測考官們的心思。
覃竹異此行, 就是為了押題。他帶領著一群弟子上了一個緩坡, 撫著膝蓋緩了一會兒, 招呼身邊小童道:“把明辨鏡拿給我。”
“夫子, 怎麼了?”楚紅珠好奇地勾著頭問道。
覃竹異一邊在明辨鏡上連連呼喚好友容山,一邊回答道:“若是一開始還心存懷疑,如今老夫則肯定, 這次書院團體比賽的考題, 定然和幽州妖王饕餮有關。”
“我以為頂多是設計拔除一個山匪巢穴而已啊,怎麼會和饕餮有關?”
“非也。”
盧銘扒著眼皮衝楚紅珠做了個鬼臉:“紅珠真笨,這些都想不明白。”
“你明白你說。”楚紅珠沒好氣地說道。
盧銘嘿嘿一笑,也不謙讓,隨便撿起了一個木棍,畫了個幽北大致的地形圖:“你們看,這裏是幽北白塔,這裏是傳聞中饕餮的老巢。這段距離和地形,和西陂城池到荒林腹地的距離和地形非常相似,你說陛下不是意在饕餮,誰信啊?”
“可這十家書院最多的也就是五十個人,我們才三十個人,這些人能做什麼?”
“所以重點就來了。我們私底下其實早就討論過幽州這個問題,正所謂擒賊先擒王,但是幽北這種地方,根本不適合大軍長途奔襲,而且隻會打草驚蛇,饕餮要是退居妖族古地,誰也奈何它不得。唯有一計,就是用一支小型精銳士兵,手持斬妖刀偷襲。像是一把匕首,直插幽州的心髒。”
楚紅珠聽他說得有道理,連連點頭:“盧銘你兵書沒白看啊。”
“那是,他天天熄燈不睡覺,扯著嗓子跟隔壁敖餅玩打仗遊戲,也不是白玩的。”
“去去去,就你話多。”
“對了,那覃夫子您是有什麼破題妙招?”
“妙招談不上,臨時抱佛腳而已。”覃竹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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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臥丘已經在鳳岐書院住了半個月,清晨在沉日湖邊散散步,聽一聽孩子們的讀書聲,朝氣蓬勃得仿佛自己也年輕了幾歲,吃過早飯,再去藏書閣坐上一會兒,拿起一本書,一看就是一兩個時辰,而後再到後山正在施工的新圍牆上看看進度,圍牆和大門都是他親自操刀修改的設計圖,身為一個經驗豐富的盜墓賊,見多了各種機關,皇陵和妖祖墓裏的機關都難不倒他,修一兩個機關更是不在話下,隻是可憐了以後闖門的小賊,根本不知道自己麵對的是什麼。
鳳岐書院正在冬假期間,比平常時候稍冷清了些,但是還有借住的太學考生和無家可去的半獸們,大家都很禮貌,見了劉臥丘都拱手作禮,口稱先生。直把他騷的臉通紅,後來也慢慢習慣了,佝僂了一輩子的脊梁總是挺得筆直,偶爾也能學得其他夫子的模樣,說出一兩句勉勵的話來。
其他的夫子時不時地請他過去喝茶聊天,他一開始害怕人家太高雅,自己插不進話,熟料大家聊天的內容都是些家長裏短,或者是各地的有趣見聞,他年輕的時候走過很多地方,說起趣聞來一個接著一個,久而久之竟成了夫子群裏的“明星”,一聽說他會來茶會,大家都抱著軟墊,帶著茶水點心過來聽故事。
日子真是舒服得讓他樂不思蜀,就是有時候太刺激了點,比如齒輪出問題滿地亂竄的機關獸,比如隔壁皇陵裏那個假粽子模樣的守陵人,夜裏總在藏書樓亂晃悠……
若不是接到兒子讓人代寫的信,他真想再住多住上幾個月。
這天,他一早就收拾好了東西,剛準備爬上門口的牛車,突然聽見有人喚自己名字,抬頭看去,書院的山長氣喘籲籲地趕了過來:“臥丘先生留步!”
劉臥丘大吃一驚,連忙過去攙扶姬念夫人:“山長您怎麼來了?”
“臥丘先生怎麼突然要走?而且還不告而別,可是我們招待不周?”
“並非如此,我這人不喜分別,徒惹傷感,於是才如此……而且家中俗務纏身,不得不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