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長恒一夜未歸。
第二日是大年初一, 按理他的確應該回家的, 除了父親齊王會回來, 今年還極有可能需要進宮。說極有可能是因為, 按理是該去的, 但是齊王府卻已經幾年沒被叫去了。
周長恒便幹脆任性一回了, 反正父親已經回去了, 若是真的要進宮，也不會讓娘一個人麵對。今天是顧華雲去世一周年的祭日，大年三十他都能來陪顧華清, 今天就更不願意留她一個人了。
也真是巧得很，宮裏幾年沒宣齊王府的人了，今年還偏偏就宣了。齊王去兒子房裏撲了個空, 又找來了齊王妃的房裏, 齊王妃正在上妝，明明才三十多歲的年紀, 但齊王站在門口看著, 卻清晰的瞧見了自家王妃披散的長發裏已經隱藏了白頭發, 而那一張昔日明朗大方的臉上, 也悄悄在眼角和額頭布上了皺紋。
齊王看著, 心裏就有些不是滋味起來。
齊王妃卻已經知道他過來了, 他沒出聲，齊王妃便隻當不知道。隻按著程序叫丫頭幫著梳妝打扮好，又去內室換上了進宮才會穿的宮裝, 往外走時才像突然發現齊王一般, 頓了下腳步。
“王爺怎麼過來了？”她語氣平淡的說道，一點兒意外的模樣也不裝。
齊王回過神，避開了齊王妃的視線，“我沒找到長恒。”
齊王妃淡淡道：“哦，他出府了，不必找了。”
眼看著自家王妃這麼隨意的丟了一句就出了門，齊王忙大步追了上去，“他這是去哪兒了？怎麼能不找呢，今日要進宮，他不在怎麼行？”
齊王妃停下來，語氣有些冷，“不在怎麼不行？連著幾年做好準備宮裏不叫，今年沒有準備宮裏就叫了，不去會如何，是要奪了他的世子之位還是要殺了他？”頓了下，她幹脆不遮掩語氣裏的不滿和嘲諷了，“不還有你這個做爹的在嗎，別的不求你做，護住這唯一的兒子你總可以吧？”
齊王一噎，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夫妻二人坐馬車進宮，往日可以擺個老死不相往來的架勢，但這是進宮，所以必須同坐一車。但車裏的氛圍卻讓兩人都難受，兩人明明坐得那麼近，甚至都能聽到對方的呼吸聲，可偏偏馬車裏也就隻有呼吸聲了，二人一句話也沒有。
眼看著要到宮門口了，齊王幹巴巴的道：“就……就說長恒病了吧？”
齊王妃心裏有氣，一半氣齊王，一半也是氣兒子。
她早就知道兒子喜歡顧華清，但萬萬沒想到喜歡到大年三十丟下親娘找人去了，這還沒娶進門呢，要是娶進門了，眼裏還有她這個做娘的嗎？
可是兒子不在麵前，就是在她也舍不得衝兒子發火，這當口齊王湊上來，可不就做她的出氣筒了。這會兒齊王提出建議，雖然齊王妃也知道沒有其他更好的理由，但還是氣得拿眼睛橫了齊王一眼。
馬車在宮門口緩緩停下，齊王先下了馬車，齊王妃起身緊隨其後，卻在撩開馬車簾子的時候，被人握住了手。
她抬頭看過去。
齊王握著她的手，說了想了一路的話：“從筠，兒子去陪媳婦了，往後……我陪你吧。”
誰要你陪！齊王妃心裏說道，掙紮起來。
可齊王這一回卻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力氣很大，鉗製的齊王妃根本動彈不得。這又是在宮門口，齊王側身看了眼，而後一個用力，把齊王妃拉了下去。
齊王妃摔進了齊王懷裏，齊王抱著她連著後退了幾步才穩住身形。放開她，也不去看她臉上惱怒中夾著驚慌的神情，抓了她的手一笑，便往宮門口去了。
在外麵齊王妃也不敢過分，隻能忍著這口氣，但是緊握的手卻屈起手指，狠狠掐了他一回。
……
四月春末，顧華清回了家。
她這才知道去年她不在家的時候顧華欣居然已經出嫁了，她回來原本顧華欣也是要帶著夫婿趕來的，誰知道居然懷了身孕。
顧老夫人麵上含笑，一副很高興的模樣，“頭三月胎像不太穩，且來回話的婆子也說她吐得厲害，我就叫她不要回來了，等你和長恒成親的時候再說，那會兒她也過了頭三月了。”
顧華清不知道其中還暗有隱情，所以十分高興，“這是自然，她和肚子裏的孩子重要，我什麼時候都能看，不在意這一日兩日的。”
顧老夫人又道：“還有一件喜事兒，你三嬸，她也有身孕了！年前有的，如今都六個月了，大夫說是懷的雙胞胎，肚子大的厲害，我如今都不敢叫她出門，回頭你去瞧她一眼。”
對於顧老夫人來說，顧華欣的事兒雖然顧永桀沒交代，但她活了大半輩子的老人家如何猜不到是怎麼回事，所以顧華欣有了身子的事兒她高興，隻是高興可以攔住她不回來了。倒是費氏有孕，這算是給顧家添丁進口的事兒，她是真的高興。
顧華清麵上的笑容淡了點兒，道：“好，我一會兒從您這裏出去，就去看三嬸。”
她說不上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心裏更多的是悵然吧，三嬸這回再生兩個孩子的話，不論是男是女，日後想起顧華雲的時間隻怕就更少了。
不過這樣也好，想起來也是難過，還不如不想。而不想，雲姐兒也就更能沒有牽掛了。
顧華清收回思緒，仔細的看了看顧老夫人的麵色，見她似乎更老了些，難免心疼，“大姐出嫁了，三嬸又有了身孕，那現在是您在管家嗎？若不然……我再晚兩年再……”
顧老夫人搖搖頭，按住了孫女的手。顧華欣出嫁，費氏有了身孕，這家裏原來的確是沒有人管家了，而她這把老骨頭她自己清楚，根本受不得那個累。
如今她都是能撐一日是一日的，再一累，隻怕時刻都有撒手人寰的可能。但是孫女兒還沒出嫁，孫子又還隻有一點點，就是兒子，如今都是形單影隻，她如何能放心的走。
她原本是想著給兒子找一個身家清白的妾，照顧他的同時也能幫著自己管家，卻沒想到兒子不肯要，居然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