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上海的各路醫生都來瞧過了,全都搖頭,隻是說她,生無可念,一心求死……”
聽這話,江池也嚇得沒了主意,“大上海那麼多醫生呢!中國的醫生不行,就請西洋醫生,名醫治不了,就請江湖郎中!”
半個時辰後,臥室裏就聚集了各種各樣的醫生,高鼻梁藍眼睛的,還有戴瓜皮帽的,有老學究一般的,也有還捧著書卷年輕戴金絲眼鏡的……輪番著給她診脈,診斷之後,卻都是無可奈何。
良辰在一邊看得著急:“你們這麼多大夫呢,一個都沒有辦法嗎?”
“患者已經發燒了七天,卻又不是單純的發燒,她還伴著骨痛,身上還有淤[Qing],這種病很罕見。我們也沒辦法判斷到底是得了什麼病啊……”
“就是不會治了?”
醫生們有的隻會搖頭,有的怯懦點頭,也有人發出了微弱的聲音,“也不是不會治,隻是不知道從何下手……”。
良辰氣道:“全是庸醫!”
不由分說,便一個個遣散了去。
隻留了一個美領館的專職醫生,那醫生姍姍來遲,還沒看過林君悠。待聽診器從林君悠的衣襟裏麵抽出,這位叫麥克的醫生也是搖頭,半英半漢地道:“林小姐是感染了dengue,前幾年的台灣曾因為這個病而死了近一千人,根本就沒有良藥可醫。所以,你們還是做好最壞的準備吧。”
這一番話說來,江池簡直要魂飛魄散。當即就揪住那外國醫生的白大褂,又將駁殼槍對準了其太陽穴:“我告訴你,她必須撐到三少爺回來,如果之前她死了,我便會叫你陪葬!”
林君悠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地咳了兩聲:“江副官,你我都明白,我命不久矣,你威脅大胡子醫生也沒用啊。我不求你放過我,隻求你能大慈大悲,放過我的孩子,小平安……”
江池臉色鐵青,明明是知道她快死了,卻又沒法子說喪氣話,隻能哀求她:“林小姐,務必請你撐住。三少爺已經啟程了,不日便歸!還請你,無論如何,要見少爺一麵啊!”
她隻是咳嗽:“這能不能撐住,不是我說了算的。我也想活下去,但不知道老天願不願意啊……”
江池心急火燎,又沒個辦法。隻能叫廚房日日做了人參鹿茸血蓮何首烏這一類的大補中藥熬煎,又命人將什麼烏雞、龍湖鱉、血鴨之類的燉了,給她送來,她都喝不下去,喂她的丫鬟也著急,拍著她的脊背,希望能咽下去一點,卻被她聲嘶力竭的咳嗽震驚得青花小碗都落了地!
怕她撐不下去,還叫那個西洋醫生給她掛維他命水。
她的臉色卻還是差得不行,那手腕也嶙峋起來,那煙青色貢緞的中衣穿在身上,也仿佛被病態所沁染,看的不精神。她懨懨的樣子,讓江池已然沒了辦法,終於有一日,在她咳出了血之後,江池望著那白中帶紅的絲帕子出神好久,卻突然“撲通”一下跪在了她的床前!
林君悠咳了兩下:“江副官,你、你這……是要做什麼?”
江池無奈地語帶嘶啞:“林小姐,我們少爺三日不眠不休,就為了早日回來見您一麵!他明日下午就能到上海了,請你堅持一下,無論如何堅持一下,就讓少爺見您一麵,見您一麵也好啊!”
“我……我怕是等不……到……了……”林君悠話再也說不下去,就連唇色也泛起了竹青色,捂著胸口就是一陣驚天動地的咳!
良辰手裏的青花小碗立刻落了地,頓時碎成了千兒百片的碎碴子,裏麵的芙蓉鮑魚湯也全撒了出來,漓漓拉拉撒了一小屋子!隨之響起的,是良辰[Si]心裂肺的尖叫:“林小姐——!”
林君悠的手陡然垂下,那腦袋也向後磕去!
江池肝膽俱裂地上前,用手探了探林君悠的鼻息,那裏已然沒有了氣息!
江池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出了臥室,又下了樓,坐在沙發上,拿起了話筒就撥號,沒人接,還是沒人接!少爺已經上路了,還沒有到上海行轅,當然是沒人接!少爺不顧病痛,不眠不休地連軸轉了整整三個日月,一處理完事務就坐上了回上海的火車,竟然還是來不及!
那樣緊趕慢趕,最終還是來不及!
他日思夜想的女子,心心念念的女子,還是死在了阮公館,死前都還對他存著芥蒂和誤會,他長途跋涉,幾乎是不顧自己的性命趕回來,最後卻得到了這樣的結果!
以少爺的身體狀況,會不會撐不住?
畢竟是跟著阮承川數十年的貼身警衛,一切都以大局為重,以少爺的身體著想。看著林君悠已經死了,他無論如何不能將這個消息告訴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