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2 / 2)

氣是還有一口氣,也就那麼一口了,當時這傷情是有多麼嚴重?反正和皇上同樣傷情的錢忠和穀大勇皆不治身亡,是因為這兩個是奴婢命,沒有盡心治療嗎?當然不是,舍生忘死,把皇上從火場裏救出來,這樣忠心的人,拋開他們的身份,也算是可歌可泣了。京城之內,皇室宗親,世家勳貴,文武百官,有幾個不是為人主子,他們如果想要得到奴仆的忠心,就不能踐踏了錢忠和穀大勇的忠心,所以,當時以李泰為首的文臣,以英國公為首的武將,都是三令五申,令太醫院全力救治錢忠穀大勇兩人。皇上用什麼藥,他們就用什麼藥,日常護理也沒有一絲一毫不盡心的地方,但是燒傷之後第二天,錢忠不治而死,第四天,穀大勇不治而死,當天晚上,負責三人傷情的太醫院院使服毒自殺。

太醫院院使撂挑子,就意味著整個太醫院,對皇上的傷情,已經完全束手無措了。就在這種時候,真的是死馬當活馬醫的,才讓周思得這個道士試試,當年京城之內,有多少家府邸,都暗暗把白布預備下了,預備著帝王大喪,結果周思得起死回骸啊,把皇上救活了。

這期間,誰想讓皇上死,誰想讓皇上活,先別說各方勢力的角逐,沒有周思得這個人,皇上是一定一定,死定了。所以自那以後二十年,皇上一身的病痛,以及和藥物有關的所有東西,比如男女房事上助興之物,等等,都是周思得負責的。

而且,有些藥物,皇上用了這麼多年,從心裏到生理上,已經存在了嚴重的藥物依賴。

所以,誰動周思得,誰就是公然的要皇上的性命!

二十年前,要皇上性命的皇長子,當朝的太子,是被皇上下令處死的。

如今,景王也好,襄王也好,論身份比不得當年的太子,論皇上在他們二人身上所花的心血,也遠遠不及當年的太子,那麼皇上此刻的為父心腸,也不會比當年軟上一分。

父子默然而視,為父的已經形容枯槁,為子的正是風華正茂,但是那個已經形容枯槁的男人,他蟄伏二十年,一舉登上帝位,他幾經生死,穩坐帝位三十年,這五十年間多少風流人物俱往矣,隻有他,還站在巔峰,令世人俯首。

所以這個男人啊,其城府之深,心機之重,籌算之精,世上之人,又有誰能與他比肩?

就算是趙彥恒,放下所有的偽裝,站在元祐二十九年的這個時間點,其威勢也無法與當今皇上抗衡,何況是景王,又怎麼能抵擋住生死盡在他手的那種壓力。

幾息之間,冷汗淋漓而下,景王想去否認,但是膝蓋一軟,人已經跪下,一拳砸在青磚之上,懊喪道:“他已死了!”

曹操殺了華佗,自己又得到怎樣的下場。

周思得之死,當然不是景王所為,實際上名宮觀的大火,也不在景王算計之內,他隻是借名宮觀弟子和衛王妃偷情之事,想賣周思得一個人情,以期周思得影響皇上的立儲之心,助他一臂之力,結果周思得倒也是個實在人,當即就坑了壽春公主和襄王一把,把欠下的這個人情還了。

在名宮觀大火的當天晚上,在景王與周思得長談半夜之後,那一夜景王輾轉難寐,都是在想怎麼禮賢下士,把周思得真正的收入囊中,為自所用,結果就在第二天清晨,周思得無疾而終。

試想想,一個近百歲的老人,他的身體機能已經衰弱到了什麼地步,若說他壽終正寢,也不算一件突兀之事。

結果,就是這麼一個結果!

皇上長長的籲出一口氣,自周思得失蹤之後,皇上也算是掘地三尺的在找他這個人了,以皇上在京城的經營,動用了所有的手段,甚至不惜自傷身體引君入甕,也沒能引出這個人來,這個人,也隻能是死人了。

皇上隱下心頭那股無以為依的不安之感,輕扯了一下嗓子,恢複沉穩又質問景王道:“那你自己說說吧,你和老七的恩怨,要如何做個了結?”

景王猛的一抬頭,詰問道:“父皇把四哥封在太原,太原,控帶山河,踞天下之肩背,父皇當年是想把四哥立為太子嗎?”

皇上沒有反駁,便是默認了。皇上對於皇四子趙彥愷一向寄予厚望,但是先太子謀逆作亂的心結難消,所以皇四子最終還是封了王。封在太原,這是前朝的龍興之地,封號為趙,這是本朝的國姓。趙王趙彥愷,當年也隻差一個皇太子的名號而已了,可惜,天不假年。

景王繼而咄咄逼人道:“父皇把兒臣封在青州,青州東臨東海,南臨泰山,雖不及四哥的封地,在餘下兄弟中,也無人比我強的,四哥既然不成,父皇是不是會屬意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