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午後,寧靜而沉悶。街上一個行人也沒有,黃沙鋪就的泥路上,被熾烈的太陽烤得燙腳。沿路的樹木耷拉著葉子,無精打采,沿街的商鋪,大開著門,隻是沒有客人。裏頭的夥計,歪七豎八地靠著牆壁打盹兒。廊下趴著的老黃狗,吐著舌頭呼呼地喘氣。悶悶的空氣中,隻聽得見蟬鳴的聒噪聲。
京都的帽兒胡同,安國公府的後院,一所小小的抱廈房裏,大紅的帷帳遮掩了一張雕百鳥朝鳳的架子床,裏麵赤身裸體地躺著一男一女。
男人麵目英俊,身體健碩,目光貪婪地看著躺在裏側正在昏睡的女人,一隻骨節分明的手不由地撫了上去……
聽見外頭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傳來,他翻身壓了上去,趴在了光裸的女人身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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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廳裏,此時坐滿了人。牆角裏雖然放了幾盆冰,身後丫頭打著扇子,坐在紫檀木雕花的太師椅裏的主子們,依然熱得汗流浹背,不耐煩地看著紅木地麵上跪著一個穿月白對襟褂子的少婦。
坐在上首的是個五十多歲的婦人,她就是安國公府的大太太柳氏,身穿一件寶藍夾紗對襟褂子,下身一條月白鑲鑭邊的馬麵裙。一張豐潤的臉上保養得並沒有幾絲皺紋,麵上雖然帶著笑,可眼角始終透露著一絲冷冽。
她手裏攥著一柄素紈團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搖著,薄薄的唇一開一合,吐出讓地上的女子渾身顫抖的話:
“出了這樣的醜事兒,我們家再不能留你了。你跟了玖哥兒這麼多年,也沒有個一男半女的,光這無後一條,就足以休了你,你何必還在這兒丟人現眼?”
這話震得女子身子如同篩糠一樣抖起來,膝行兩步爬跪到柳氏麵前,想要抱住她的腿,卻被她嫌惡地給扒開了,兩條長眉緊皺:“好好說話,動手動腳的沒個樣兒。”
女子纖弱的肩頭不停地抖動著,卻不敢上前,隻跪在她腳下,哭道:“太太,求求您饒了我這一次吧,我真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兒。好端端的,我正睡中覺呢,怎麼床上就……?”
話還未說完,就被柳氏給打斷了,“行了,這樣的醜事你也好意思說出口?衙門裏抓的犯人,誰不喊冤?”
說罷,又看向旁邊坐著的一個年歲和她差不多、穿了一件赭石對襟褂子、蜜合色百褶裙的婦人,道:“弟妹,你看看,她到現在還不知悔改呢。出了這樣的事兒,你臉上也不好看哪。”
雖然朝那婦人說著話,她的眼睛卻斜望著角落裏站著的穿著蔥綠對襟褂子、鵝黃長裙的一個年輕女人,麵上是若有若無的笑,抬了抬下巴,朝地上那女人冷笑道:“你還不如她呢,占著窩不下蛋,還偷漢子,給人家提鞋都不配。”
穿赭石褂子的婦人乃是安國公府的二太太穆氏,正是地上跪著的女子的親姑媽。
她臉色有點兒尷尬,卻沒有為那女子說什麼,隻陪笑道:“大太太,您消消氣,這丫頭是不爭氣。這大熱的天,您可別氣著了。”
柳氏聽了這話就笑道:“還是弟妹你明理。這丫頭雖然是你們穆家的閨女,可也實在是不像個樣子。玖哥兒這也是忍了好幾年了。”
“誰說不是呢,我也沒想到她這麼不討人喜。”穆氏冷冷地說完,眼睛看也不看地上的女子。
“姑媽,連您也不信我嗎?我真不知道怎麼會出了這種事兒……”女子痛哭失聲,好像受了很大的冤屈。
“行了,捉奸捉在床上了,你還有什麼好說的?玖哥兒對你這也是網開一麵了,要不然把你送到官府,你還有臉沒臉啊?”
“姑媽……您是我的親姑媽啊,我真是被冤枉的,我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女子哭得淒厲,聽起來好不傷心,可是牆角那個穿蔥綠對襟褂子的女子,眼角眉梢卻是掩不住的喜悅。
柳氏臉上的厭惡很明顯,伸手就指著那女子罵道:“你如今是趙家的人,何必為難我們二太太?”
地上跪著的女子哭了一陣子,似乎沒有精神了,懨懨地看向下首坐著的一個年輕男子,正要開口,卻聽那男子大喝一聲:
“穆采薇,你真是臉皮厚實得緊啊,人贓俱獲,你還咬牙死不承認。我們趙家對你也算是仁至義盡了,既然你們穆家被抄家了,我們趙家也不做那惡人,縱算你犯了‘七出之條’,可依著‘三不出’的規矩,我給你留條活路。從今天起,你到家廟裏去麵壁思過吧。從今往後,不得再踏入我安國公府的大門一步!”
穆采薇一邊聽,一邊淚雨紛飛,身子抖得幾乎快要支撐不住了,泣道:“我們好歹是四年多的夫妻啊,你不能不問青紅皂白地就這麼冤枉我啊。‘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不能這麼對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