皚皚的白雪。
從天際而降。
原來這裏,已經入了冬,從一開始的小雪,漸漸變成了大雪。
雪花不知道這世間的人經曆了什麼,成群結隊地從看不到盡頭的天空飛入,落在一地的血跡上,落在殘破的民房上,落在死了許久腐爛的屍體上。
一層又一層、一層又一層。
沒有唱什麼哀悼的挽聯,也沒有什麼悲慟的情感,隻是單純地不知道世事一樣,灑落透明的六角形和八邊形。漸漸地蓋住了整個死城,用自己的雪白抹去了被血跡浸染的黑紅土地,蓋住了死相悲慘的人們,補全了屋頂的漏洞。
雪下了很久,真的很久。
喜城的大地上,基本已經看不見一處髒地方。
滿目望去都是晃眼的白,除此以外的顏色似乎都被什麼怪獸吸走了一眼。
被覆蓋成一個樹形的雪堆裏,噗呲地伸出一隻凍僵的手,而後接著,又噗呲地從屍體的深處探出了一個腦袋。
從死者之國回來的人,奮力地將自己從屍體和雪堆之中拔出去。
而後啪嚕嚕,房頂上大塊大塊的雪堆滑落下來撞翻了高高壘起的“小雪山”,兩物相撞,地上的那個小雪山嘩啦啦一倒,從雪中咕嚕嚕翻滾出數個屍體,像是被打翻的橘子,散落了一地。
在屍體之中,穿著黑紅色長衣的男子拍了拍身上的學渣,小心地跳到一塊平整的地方。葉一鳴看著自己發紫的手,搓了搓兩側的肩膀,跺了跺腳。
身體不知道是被凍僵的還是因為太久沒有動產生了麻痹,四肢還使不上力。對著空氣哈了幾口氣,氣體剛碰到空中,就可以看見被凍成了冰渣。
他的眼神掠過因為自己從死人堆裏爬出來,而帶出來一堆的屍體,朝著空寂的街道看去。
這裏沒有人,周圍隻有落雪和雪塊啪啪啦滑落的聲音。
一瞬間的世界,竟然有些寧和,像是還沒有醒過來的清晨,那邊安靜。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被凍得硬邦邦的,幾處沾在了自己的皮膚上。黑紅的長衣本來是灰色的顏色,但是在與修魔者對戰的時候,被鮮血染成了紅色,過了一段時間才被雪凍住,因此黑紅的顏色一塊一塊十分不均勻。
葉一鳴一直跺著腳讓自己保持血液流通的狀態,他又冷又餓,想了想,按照記憶裏的路,小跑著到了愛抽煙的老大爺的宅院裏。
院子裏幹枯的棗樹已經被雪罩住,遠遠看去,就好像重新有了生命開出來大白花一樣。
宅院的大門在動亂的時候被人群衝破,兩扇木門斜斜歪歪地靠在一起,門沿與門沿之間,撘出了一個三角形的門縫。葉一鳴抬腳一踹,基本不用費什麼力氣,兩扇木門便朝院子的方向倒去,發出砰的落地聲。
按照記憶裏的方向,他小跑著跑向了柴房,抱了幾塊木炭跑回了房間。紅光從黑色的木炭中間亮起來,帶著救命的溫暖,照亮了葉一鳴伸在爐子上方的手。
這個房間原本是老大爺第一次留他過夜的房間,後來葉一鳴搬到隔壁鎮的時候,房間沒有人用,老大爺便把門窗都關好了,但每日還是回過來清理。
也正是因為這樣,這個地方雖然在這個天氣裏陰冷的不像話,卻避開了飄雪的襲入,很多家具還能夠使用。身上的衣服凍得厲害,葉一鳴幹脆拿剪刀剪開,抱著幹淨的衣服一起,包著被子在爐子邊上烤了一會兒。黏住自己表皮的布料也鬆動了不少,架在一側煮著的水壺也開了熱水,這才能夠就著溫暖的水溫,跟自己簡單地擦了擦身子,換上幹淨的衣服。
身上的麻痹終於消失了不少,葉一鳴換上新的鞋子,在從櫃子裏抱出帶著絨毛的厚袍子包住了自己,這才想辦法要找點東西吃。
老大爺還留了一些劣質的烈酒,還有一些米糧,不過因為雨雪的侵入,已經發黴了。想了想,地窖裏應該有些醃菜釀果,便抱出來,就著烈酒一起吃了,雖然不能給自己果腹,卻多少讓自己的身體再次活了過來,腦子也能夠重新思考了。
手上的空間戒指不見了還是有些麻煩,不然能夠從裏麵拿出備用的幹糧。
算算時間,從上次修魔者侵入,到現在應該過去了幾個月。
但是葉一鳴卻覺得恍如昨日。
但是他卻記得,自己的心髒被什麼東西擊穿之後,見到了狩時,還在現代生活裏渡過了一陣炎熱的夏季。
狩時說的話自己並沒有忘記,包括從屏幕裏看見這個地方的事情。
他很奇怪為什麼這段記憶沒有被消除,保留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