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冰釋前嫌(1 / 2)

這個時代太平靜了,以至於我們每天都重複著上班睡覺吃飯,仿佛就像是流水線上的工人,每天不停地重複相同的動作,沒有思想、沒有肉身,沒有靈魂。世界仿佛隻是一個巨大的機械零件集中營,而我們隻是像一具事先被裝組好四肢腦袋腹部的機器,裝上電池就可以生活。

我們走在這個城市的中央,發現每個人都像事先設定好的程序,一樣的步調,一樣的表情,一樣的生命,做一樣的事情。我厭倦這樣或那樣的生活體係、社會準則、愛情模式、審美定律、人際關係。雖說愛情和友情的雙重背叛像核輻射似的給我帶來了巨大後遺症,但我也不至於走向法律的邊緣。隻是希望這了無生趣的人生可以開啟另一種可能。

比如,去坐在家裏看電影,卻闖入了路易一世的王族秘史。我不耐煩地接起電話,偶像劇情節竟然發生在我身上。家裏養的寵物不是拉布拉多而變成了借東西的小人阿莉埃蒂。我走在大街上瞬間變成了好萊塢影星,一度引起場麵混亂。上司變成了英俊的財團接班人,向我求婚蜜月定在去火星。然而在上午九點五十五分,我被擠在狹小的電梯間裏,我清醒的意識到自己生活在上班打卡下班打卡的循環中。當這個金屬門關上的時候,裏麵充斥著韭菜包子味、汗味、狐臭味、古龍香水味、蜜粉味、洗發水味、皮鞋油味、鹹肉冬瓜味。人與人之間的距離近得像要擁抱,像在對視,像要親吻,像要馬上發生關係。但每個人都有強烈的立場,我們冷漠得打量對方掉落的頭皮屑,打量對方沒拉好的拉鏈,打量對方裝便當的PRADA手提紙袋,打量對方公文包的質地,打量對方指甲塗的顏色。但我們都似乎在有意避開彼此的目光,直到電梯將我們輸送到相應的目的地。

隻是這次,電梯並沒有如期抵達,在經過13層的時候,電梯停止運轉。金屬門沒有如期打開,人們沒有照事先的約定進進出出,電梯的燈光一下子全滅了。在這個恐怖的小黑箱子裏麵,我們開始恐慌、躁動、不安,喧嘩。隨著電梯直線墜落,我們麵臨死亡的門檻越來越近。人們紛紛掏出手機打求救電話,開始哭喊,開始敲打電梯門,開始蹲坐,開始腦袋一片空白。

電梯重新停止下降,電梯的燈光也亮了起來。我們彼此端詳著,朝陌生人互擁喜極而泣。但災難遠遠沒有就這樣停止,金屬門一直封閉著。我們在悶熱,躁動,恐懼中度過了漫長的半小時。男人們商量著對策,女人們抱著團相互安慰。一時間,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不再變成緊張、對立的兩性關係,而是恢複了原始的熱忱和依偎。

我就是在這場電梯驚魂的事故中認識白月的。雖然我們曾經在這座辦公大樓裏有過無數次的擦肩而過,但衣服都快擦破也沒擦出半點火花。

他是18樓的IT主管,戴著一副金絲小眼鏡,肚子有點微凸,腦袋有點大。皮膚吹彈可破,好得可以去當化妝品代言人。他是Diesel牛仔褲的忠實擁躉,是山本司耀的忠實粉絲。愛吃知味觀的蟹黃湯包,會看中央三套的動物世界。會畫莫奈的名畫,會吟華茲華斯的詩,會彈莫紮特的小夜曲。他勇敢,會在電梯失重的時候扶著我,給我力量。他禮貌,經常在電梯遇見會朝我點頭微笑。他獨立,從小被扔在美國學習,十二歲才開始學習中文。他努力,工作三年榮升主管,剛進公司的時候他連JAVA都不會用。他是個多才多藝的完美主義者。但是他連搭訕都不會。

經過了電梯事故之後,他終於按捺不住了,“我們上一次見麵是什麼時候?”

“是今天早上九點五十五。”

“你今天看上去心情很好。”

“是啊,剛被老板罵一頓。”

“今天天氣不錯。”

“是不錯,溫度38。”

“你的手機好像是最新款。”

“淘寶有賣,三百塊。”

我快步走出電梯,準備驅車回家。

“你住在哪?要不我送你回家?”

我拿出車鑰匙在他眼前晃了晃,示意不用了。

他依舊不依不饒鍥而不舍。

“要不晚上一起吃頓飯,我知道有家烤肉店很不錯。”

“最近有點拉肚子,你的好意我心領。”

白月對我窮追了好一陣子,他給我寫情書,言詞懇切,字字發自肺俯。他給我送玫瑰,裏麵夾著一張個性簽名的卡片。他在我下班路上堵截,約我賞光吃晚餐。他給我買下午茶,裏麵是熱巧克力和黑森林蛋糕。可這些對於我這個縱橫情場多年的老手來說,他的這些陳舊的伎倆,我已經產生了免疫力。

直到有一天我收到了他寄來的一個限量版的包包。如果我收下,就意味著我答應了他的請求。如果我打算還給他,那就意味著我和他又多了一次有正當借口見麵交流的機會。在這場交鋒中,我明顯占了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