蠱蝶飛起來的時候,拖著一絲不那麼明顯的金光,而後便同這天地融為一體了。
太子十四歲了,張琮死後,有白邢、那個神叨叨的小道士、早已經被薛媛保護起來的天塹峽諸人,縱然主少國疑,也定能平穩渡過。
她忽然又想起了那些報仇的暢快日子。
定國公、忠王並朝中十餘重臣權貴突然發難,軟禁了病重的德初帝,鴆殺四皇子張珩,擁立六皇子張玨稱帝,三皇子張琮北逃,詹家並許多反對的人,或被誅族,或被流放。
同樣北逃的薛媛救下了好友詹雋兒,結識了張琮,並成為了他的智囊。
跟著張琮打回臨江城的薛媛,看著定國公死在刀下的樣子,是暢快的;
樂家唯一逃脫的樂旻忽然出現在她麵前,薛媛狠狠地給了他一刀的時候,是暢快的;
安平侯府通敵叛國,二叔父薛紋被射殺,其餘人等判斬立決,薛媛站在監牢裏,看著不可思議地瞪著她的祖父、三叔,聽著二嬸娘祁氏咬牙切齒地詛咒她的時候,是暢快的;
在張琮秘密殺死了許多昔日謀士,甚至要將毒手伸向詹雋兒的時候,消失的樂旻帶著前朝廢太子張璋,聯合柱國公、錚侯等人忽然起兵謀逆的時候,薛媛看著張琮暴怒跳腳的時候,是暢快的。
及今,三年謀逆雖然看似平定,但是已成獨夫的張琮,也要走到盡頭了。
她快死了,而她的仇,終於快報完了。
赤條條來,孤零零走,人都死了還能行一次弑君之事,不錯不錯。
詹皇後是她從小的好友,而如今自己死了還要帶走她的丈夫,讓她成了寡婦。
但薛媛不覺得自己做錯了,她隻是惱恨這些人,一個兩個的,如何能那麼狠心地算計枕邊人?
和樂旻是一樣的。
想到了樂旻,薛媛又想起了剛才他那移開的劍尖、那未出聲的話。
“你還活著,真好。”
呸,薛媛在心底啐了一口,拒絕自己想起他。
生命漸漸抽離的時候,那些不好的事情記得不多,倒是那些美好的事情,在眼前閃現。
父母兄長弟弟的歡顏、祖母對自己的保護、長公主揉著她的臉頰說這孩子長得真好、剛同父母回京的詹雋兒拉著她說在外的見聞、甚至那些丫鬟媽媽的笑聲,都那麼真切。
叔叔嬸嬸們也是慈愛過的,堂兄弟姐妹們也是兄友弟恭過的,樂旻是待她極好過的,就是張琮,她也曾以為是聖主明君,胸有丘壑的。
走到奈何橋的時候,薛媛總不肯喝孟婆湯,鬼差奈何不了她,看不清麵目的孟婆也不催她,隻問了她一句“後悔嗎?”就由她在橋上等著。
一直等到張琮憤怒地趕來,罵她竟敢弑君、瘋子一樣喊著“我是真龍天子”的時候,薛媛才真正笑了起來,對孟婆說:“我不後悔。”
而後,將孟婆湯一飲而盡,踏過了奈何橋,頭也不回。
到自己還存著前世記憶的時候,大仇真真正正地了結,這一生的結尾,還算痛快!
隻是希望下輩子——如果有的話——自己不必活得這麼累,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