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不是老天爺實在看他可憐,明明之前數次嚐試都以泥牛入海的失敗告終,可偏偏在這樣的緊要關頭,一股不知從何升騰而起的暖意逐漸從左胸口處那顆小小的心髒,流向四肢百骸。
所過之處,俱都燃起星星點點的火苗。
【“師傅,等會聽我指揮,等鄭玄因心神不穩的時候,糊他一臉幻術!”】
【“徒弟弟你放心,絕對不掉鏈子!”】早就摩拳擦掌等著教訓膽敢傷害自家徒弟的混蛋,好不容易得了許可的玄清自然拍著胸脯打了包票。
顫巍巍地抬起綿軟無力的手腕,輕輕搭上眼前那處潔白無瑕的襯衫領口。
顧長離清楚地感覺到鄭玄因的身體猛地一僵。
在後者夾雜著不可思議和難以言喻的狂喜眼神落在自己身上的同時,顧長離一聲令下。
【“師傅,動手!”】
於是,在得而複失,失而複得的大起大落中近乎癲狂的鄭玄因感受到懷中人停止多時的心髒忽然再度恢複跳動,冰冷的體溫逐漸升高......他的手腕甚至落在了自己的胸口。
早已不再信奉諸天神佛多年的男人在這一刻竟也無法壓抑自己感謝上蒼的感情,他很想立刻觀察青年的情況,但又怕自己由於過度喜悅而變得猙獰扭曲的麵容嚇到剛剛從死神懷抱裏掙脫的長離。
在深吸了一口氣,保證此時臉上的笑容還是當年長離熟悉和喜歡的弧度,這才低頭看向懷中人的鄭玄因,根本不曾想到,映入眼簾的會是這樣一幕。
落在他胸口處的,根本不是屬於活人的溫熱手掌,而是一隻幹枯發黃的人類骸骨。
不知不覺間,自己懷中擁抱著的人早,已經化作皚皚枯骨,那顆貼近胸膛的頭骨,此時此刻正微微揚起,空洞深陷的眼窩背後似乎還跳動著深紅色的,充滿仇恨和怨憎的火苗。
“為什麼......”
頭骨的下頜猛地開啟,上下的牙床互相敲擊著,明明聲帶腐朽消失,卻有不知從何處的聲音飄來。
那樣低沉,沙啞,被不解和淒涼所充斥的悲哀聲音。
“為什麼......你要殺了我......”
“為什麼......”
本就處於清醒和瘋癲邊緣的鄭玄因在玄清毫不留手的幻境攻擊下,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推動,徹底地跌落漆黑的深淵。
他慘叫著抱緊懷中的“骸骨”,像是要把它揉入自己的骨血般,痛哭流涕地發出根本不似人聲的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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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傅,你究竟給他使了什麼幻術,原本還挺正常的人,現在看起來就和瘋了差不多。”】
趁著玄清使出惑神幻術,鄭玄因身體僵直的瞬間脫身。眼下還有些活動不便的顧長離並沒有立刻選擇離開,而是躲到靠近窗沿的一個角落,看著仿佛失去一切的野獸般嘶吼著的某人,眉頭微蹙。
【“很簡單的幻術,要怪也隻能他心智不堅,不然也不會淪落到這個地步。”】
識海中的玄清冷冷勾起嘴角,露出一抹殺氣十足的凜冽笑意。
不管是出於什麼原因什麼理由,就算是長離原身的故人又如何,誰給他的膽子在一個師傅麵前傷害他的徒弟,緊接著還想完好無損地離開?
若不是眼下實力不足,他非得編織一段漫長無邊的幻心術,活該叫他一輩子在希望絕望中不停輪回,永世不得解脫。
【“不提這煞風景的玩意兒,徒弟你現在身體如何,還有沒有大礙?”】
察覺自己心境不穩,險些入魔的玄清心頭一凜,倒是不願意再在此人身上浪費功法,幹咳一聲後開始轉移話題。
【“唔......手足還有些發麻,其他的倒是一切正常,再稍待片刻就能夠離開了。”】
顧長離的回複讓玄清頓時長舒一口氣。
這廂師徒二人還在其樂融融地交流,另一方的鄭玄因卻是已經嘶吼夠了,依然保持著擁抱的姿勢,抱著那具並不存在的“骸骨”緩緩睡去。
恢複大半體力的顧長離對玄清所說,醒來後也十有八\九要神誌不清很長一段時間的鄭玄因失了興趣。本來他就是想從這家夥身上得到些隱秘的消息,這一切的前提當然是對方的要是個可以交流的正常人。瘋瘋癲癲的狀態下,誰知道他說的話是真是假。
廢了這麼大功夫混進來,除了在一個紈絝子弟身上得了點似是而非的小道消息,混了把小型\手\槍,還平白挨了頓電擊外,什麼大便宜也沒占得。一場潛\入大戲開始得轟轟烈烈,結局卻是這麼落花流水,一點趣味性也無,真真吃了血虧。
無可奈何地撇了撇嘴,很快便從窗口處越上屋頂,留下一堆爛攤子甩袖子走人的顧長離並沒有發現,昏睡在在地的鄭玄因額頭上,因為之前劇烈的動作不慎碰到牆上,劃出的細長傷口中正在一點一點地滲出鮮血。
純白似雪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