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他們很快就沒有精力再去注意這樣雞毛蒜皮的小事了。
如果此時鄭玄因也在現場的話,他一定會對顧雪的情緒和表現感到相當熟悉——她先是不受控製地流淚,最後瘋了一般地大步跑向那個巨大的水箱,蜉蝣撼樹似的敲錘擊打著堅韌的特殊玻璃,一遍又一遍徒勞無功地嚐試。
至於顧長離,他眼下的舉止卻是同其他的兩位武器截然不同。而水箱之中,被重重綁帶束縛懸浮於中央的發光人形自之前感受到純白之血時的顫抖後,再度有了其他不同的反應。
——“他”毫不費解地掙脫了禁錮自身自由的束縛帶,緩緩於水中沉下身體,最終落到與顧長離視線齊平的地方,斂去遮掩身形樣貌的淡淡光芒,露出了自己的真容。
在看到他麵容的那一瞬間,顧長離瞳孔不禁一縮。
那自然是極其完美精致的一副好皮囊,除了雙眸緊閉,無法叫人看清他究竟有多麼明亮清澈的眼睛這個微不足道的小小遺憾外,足夠讓任何有點審美能力的正常人都為此屏息癡狂,可是這並不是顧長離失神震驚的主要原因。
最最關鍵的是,這張臉對他來說真是再熟悉不過——將近數百年的生命中,無數次麵對鏡子以及水麵倒影時,他都能看到一張與之毫無差別的臉。
那分明就是他自己的模樣!
【別怕,我絕對絕對不會傷害你】
與顧長離如同鏡像映射般的“神明”忽然緩緩抬起手,伸向顧長離的臉頰,像是想要拂去前者臉上濃濃的忌憚和戒備之色。
而顧長離的腦海中,也適時地回響起和之前幾次一般無二的“聲音”。
“你費了那麼多心思把我引到這裏,究竟有什麼目的,直截了當地說出來吧。”都到了這個節骨眼,顧長離也懶得再同這位神神叨叨的家夥扯皮,幹脆直接把話擺在了層麵上。
另一邊,他也沒忘記勸下還在傻傻地,不斷砸玻璃強牆的顧雪,在注意到女孩的雙手已經綻裂流血時,顧長離眉頭一蹙,再度看向對方時的眼神中明顯多了幾許不滿。
【抱歉......這並不是我的本意。】
水箱中的男人窘迫地低下頭,墨黑的發絲在水中如同水藻般搖曳柔軟。
【畢竟在血緣之上,你們是同我最最接近的造物......最容易感受到,自然也最容易受到影響】
“——這一點就暫且不提,你先把我的第一個問題回答了,這場談話才有繼續下去的價值。”
半晌沉默。
【我即將蘇醒。】
“......”
清楚地從腦海中接受到這個訊息的顧長離一時無語。
“所以呢?您這是打算在滅世之前先找個人通知通知,來個霸氣的《致全人類書》?”
顧長離語調譏諷地說道。
【不】
【我想把足夠讓我醒來的力量交給本源與我最為接近的你】
【我想繼續沉睡】
“......為什麼?”雖說同樣身為人類一員的他對於毀滅世界這樣的說法敬謝不敏,不過若是對方真要滅世,顧長離也不是不能理解。反倒是這位“神明”大人如今這種雲淡風輕的態度,才真正讓人心生詫異。
以己度人,要是他顧長離原本在地底下睡得好好的,結果突然被人挖出來,又是抽血割肉又是各種做實驗,最後甚至還被關在一個注滿不知名液體的水箱中囚禁,他簡直無法想象自己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就連直接滅世恐怕都不是不可能。
【......】
這一次對方卻沒有像之前那樣給他傳“話”,而是直接度過來一段瑣碎的記憶片段。
一開始漫長漫長的畫麵中,除了黑暗還是黑暗,再沒有其他多餘的顏色,冰冷而死寂,靜的讓人心慌。但是在不知度過多少光陰後的某一日,在偶不知是偶然還是必然的靈機一閃中,光明誕生。
再之後的山川花草,日月星辰......乃至種種的生物演變,“造物主”本身並沒有任何插/手,他隻是默默地,默默地沉睡在自己孕育誕生的土地下,聽著上方和周圍逐漸熱鬧起來的,各種各樣生物交流溝通的聲音和氣息,心中柔軟,笑意清淺。